想到蒙毅那个手握实权的上卿,王离又不禁看了眼面前这个名义上的少年上卿,手中按摩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嗯……”少年上卿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拨开王离的手,动了动自己的脖颈,倒是觉得舒服了许多。
“蒙武将军都能做王大将军的副将,你也可以去给蒙恬做副将啊。”
王离撇了撇嘴,就知道少年上卿说的是这个。他倒是不觉得做副将掉价,毕竟蒙恬的军功要比他的高多了。但王家这一代就只有他当兵,他的堂弟们即使有条件有兴趣,他祖父也都拦着不让去。他甚至有些怀疑他现在的闲散职位,是不是他祖父特意求始皇安排的。
年纪越大,就越是小心谨慎,他的祖父也是担心过头了。以王家现在的地位,只要不叛国,又怎么可能出事?
这样想着,王离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往南的战场他已经不考虑了,但北边的匈奴可是占据了一大片土地,替秦国开疆扩土乃是每一个秦将的梦想!
少年上卿找他来倒不是为了此事,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而提点了两句而已。他挡住王离又要伸过来帮他按摩的手,示意已经足够了,轻笑道:“还记得你欠我两件事否?”
“自然记得。”王离的神色也和缓了下来,想起当年的糗事,不由得也露出笑容。他即使不回头,也能猜得出婴那小子肯定在一旁竖着耳朵使劲偷听,他偏偏不说清楚,而是颇为怀念地回忆着,“快十年了吧?我一直等你吩咐。你送我的锦囊我也一直随身带着。”
见多年前的玩笑话居然还管用,少年上卿的心情也不错,从一旁拿过一个小小的漆盒。
王离顿时觉得这个画面和多年前非常相似,只是除了漆盒的大小以外。他黯下神色,自责地说道:“你送我的那柄常胜戟丢了,我真没用。”
“一切随缘,许是那柄常胜戟跟你无缘罢了。”少年上卿也没当回事,宝物往往都另有际遇,不会安分于他人的安排的。他把漆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件薄片式的饰物。
王离忍不住凑过去细看。这件饰物是叶片形状的,银色质地,中间的螭龙浅浮雕雕琢得精细无比。但又不同于一般饰物,配着细线勾勒出来的流云纹边饰,有种磅礴的大气。王离看着觉得眼熟,却又觉得这片饰物不大可能是某个女人身上的配饰,伸手拿出来一看,发现背面铸有四个鼻钮,两两相对,顿时想起来:“这是当卢?”
少年上卿点了点头,当为挡之意,卢为颅,当卢其实就是系于马头部的饰件,放置在马的额头中央偏上的部分,形状各异。此物在商周时期可能还有些防护之用,但在春秋战国时期,便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只有一定地位的军官坐骑,才可以配上用当卢。
王离又掂了掂手中的分量,看着这片当卢上略带蓝色的光泽,挑眉问道:“这是锡制的?”
“嗯,是锡当卢。”少年上卿也不讶异王离能判断出来这当卢的材质。
《吴越春秋》中的《阖闾内传》曾记载,欧冶子造剑五枚,其中一剑名湛卢,是用五金之英与太阳之精铸成。太阳之精便是指天外陨石,而五金则是指“金、银、铜、铁、锡”。
锡制的器物平和柔滑,不易像铜铁一般容易生锈,历久弥新。而且用锡器盛放食物都会延迟变质,连用锡制的花瓶插花都不易枯萎,所以锡器在很久之前就是贵族才能使用的器物,甚至有人会认为用锡器可以延缓衰老,更令锡器风靡一时。可是自从发现了在冶炼铜器是加入少量的锡便可以得到坚硬的青铜后,但凡冶炼出来的锡都几乎加工成了青铜配料,锡器就变得更为珍贵了。
见王离爱不释手的样子,少年上卿忙轻咳了一声道:“此物不是送与你的,而是要你帮我做的第二件事。”
“何事?”王离微讶地抬起头。
“此物在出巡之时,尽量要绑在始皇马车坐骑的额前。”少年上卿见王离早发问,又补了一句道,“别问为何,我自是不会包藏祸心,也不会害你。此物乃商周时器物,解难化厄之用。”
王离的疑问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但他转了转眼睛,知道这位少年上卿还曾修习道术,瞬间在脑中想了几种可能,压低了声音问道:“此次出巡会出岔子?”
“卦象紊乱,我也无从判断。”少年上卿皱紧了眉头,随即苦笑道,“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吧。”
即使是出于善意,为马匹换饰品的事情也可大可小,用上当年的一句戏言为借口也是足够的。王离也就没多说什么,把那个小小的漆盒揣入怀中,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