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霜的耳朵快要贴到窗户纸上。

路听琴走到哪,他也跟着移动。做贼似的,隔着一层墙,从书房这边,避开正门,挪到了内室。

半晌,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

重霜立即想冲进屋子里看。艰难按捺住了冲动,估计路听琴是躺到了榻上。

或是说,倒在了榻上。

重霜抓住头发。他心如乱麻,隐有恐惧,想马上将事情弄个明白,又知道路听琴绝对不愿意再见他一眼,憋着呼吸,生怕弄出动静,让里面的人听见。

他蹲到地上,贴着墙。脑子里不停转着路听琴的每句话,想着,想着,思绪不受控制,渐而飘飞。

桌上随便倒的水是冰凉的,夜里口渴喝会不会太冷。寝具没烘过,能不能用、够不够用。路听琴的身子到底如何,按理说已成仙体,不应如□□凡胎,一病难起……

重霜的指尖感受骨头的冰冷,肋下仿佛还残留着当时的痛苦。

那只平稳、没有任何犹豫的手。

那双冷漠、不知在看何物的眼。

重霜的心像被劈成两半,一半悬在半空,冷而提防地注视一切,一半在焦虑里浮沉。

他侧耳,分辨着路听琴每一声呼吸,每一次辗转的动静。说服自己,一旦有什么不对,马上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路听琴急促、不连贯的呼吸,终于趋于和缓。

这是睡熟了。

重霜蹑手蹑脚地起身,打算去药师谷再找一圈看看。

他的腿已酸麻,身子浸透了夜风。

风吹过砖瓦,野草生了露水,夜色由深转亮,东方泛起鱼肚白。

主屋,卧房。

路听琴睡得不踏实。

他在浅眠和深眠中挣扎,梦里光怪陆离,不时梦到在找水。找遍山间谷底,林中树顶,千辛万苦中灵光一闪,到了一处寒潭。

寒潭旁有擦剑少年。路听琴见着这身影,在梦里就心烦不安。

心神波动,触到现实世界的边缘,还未清醒,铺天盖地的沉重,压到他的身上。路听琴略略瑟缩一下,感到心口钝痛,头疼脑热,没有宁处。

他长睫微颤,朦胧地睁开一条缝,觉得头晕目眩,又闭了回去。

抓紧身上的薄被,在滚烫的意识中,艰难地斗争着,是不是清醒点,起床找口水喝。

等一下,薄被……

昨晚他晕得不行,衣服也没解,躺到塌上就算完事。根本不记得有什么薄被。

难不成重霜又回来了,还是什么山之妖精盖的……

田螺姑娘吧……这门怎么谁都能进,是不是加把锁……怎么可能……重霜……

路听琴的念头乱飞,侧着身蜷缩起来,在高烧中烧尽了所有的精神,怎么也不愿睁眼。

床榻旁。

边上守着的人,听到路听琴的呼吸一变,马上意识到人醒了。

一道传音,叫回了屋外压低了声音,正在比划着争执的人。

嵇鹤板着脸,匆匆冲进屋子里。厉三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守了一天的叶忘归让出塌前的位置,自觉地躲到屋子最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