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斯蒂夫警醒自己,收束那些过度敏感的想象力,他不能这么臆断别人,这对科尔森不公平,这会使他在偏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于是他回答:“别这样,菲尔,你当然没有打扰我,我们约好的,下次如果我忘记时间,你可以直接推门进来。莎伦,请给我们拿两杯茶好吗?再来些巧克力小饼干,我们可以一边补充能量一边慢慢谈。”

茶是滚烫的,两个人只呷了一口就放在手边,科尔森开始往嘴里塞巧克力饼干,看来不光昨晚没睡,连早饭也没吃,他真的很兴奋。

“capta,这家伙肯定是条大鱼,太有意思了!”他说,双目放光,喋喋不休,“公开能查到的信息看上去都很正常,简直太正常了:真实的社保号码,真实的驾照和持枪许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工作信息和纳税记录,让人几乎以为他真的是个守法公民。直到我偶然从一个特殊渠道查到了这个——”科尔森用手指点了点摊开在桌面上的一页纸,斯蒂夫狐疑地拿起来,然后他忍不住讶异出声:“死亡证明?”

“对,简直是个大惊喜!我开始以为是同名同姓,但你看,人种、发色、身高和年龄都符合你给的描述,这不可能是巧合,难以想象,他竟然没有改名字!”

斯蒂夫仔细看着那页影印文件,手指在那个名字上滑过:布洛克?朗姆洛。文件上显示他出生于1922年,死于1945年,原因是服役期间中流弹身亡,在德国的外围战场。

二战末期,有一大批人依靠类似的方式变更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这并不稀奇。

“有他的服役记录么?”斯蒂夫立刻问。既然他没有改名字,那说不定服役记录会很有价值。

“这就是最有趣的部分了。”科尔森回答,“死亡证明上部队的番号是虚构的,根本不在序列里,但奇怪的是签发者却查有其人,只不过已经去世了。那人在1952年死于联邦监狱,被逮捕的罪名是间谍罪,可还没经过审判就病死了。”

所以,朗姆洛很可能是一名苏联间谍?或者,从他完美无缺的假身份和他光明正大与同性同居的高调行事风格来看,更可能是名已被策反的前苏联间谍?虽然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指向这点的证据就是他曾经上司的疑似间谍罪,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上帝啊,1952年的情况斯蒂夫简直不想回忆,整个美国都沦陷在一场集体无意识的偏执狂里,那些因为莫须有间谍罪被指控甚至被处死的倒霉家伙不知凡几。

但这个想法却无疑很符合逻辑——斯蒂夫知道巴基在战后一直从事情报工作,他们也许就是那样相遇的,然后……相爱……互相走进对方的生活之中。这想法当然令斯蒂夫痛苦,但的确符合逻辑。巴基的智慧、胆识以及语言天赋使得他长期活跃在那条看不见的战线上,他是军方的东欧问题专家,他总是“出差”,有时候甚至一去多半年渺无音信。说实话,斯蒂夫打从心里痛恨他的工作性质,因为毫无疑问那很危险,一线情报人员的死亡率从来令人心惊胆寒。而且一旦他“出差”,斯蒂夫就会和他断了联系,他没办法给他写信,没办法约他出来见见面,哪怕只是吃顿工作餐,他只能一直等待,被动等待,等待他下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对他抱怨“cia都是猪老子真他妈的累”,这就是一切了。巴基的工作性质要求他必须保守秘密,就像是斯蒂夫能和巴基谈论自己失去孩子的隐私,却不能和他谈“重生计划”一样。所以他总是不告而别,而他必须理解这一点……他当然劝过巴基该早点退休,甚至试图说服他加入神盾局,可巴基怎么回答的呢?“然后像你一样,变成一棵长在办公椅上的大号盆栽?饶了我吧,伙计!”他那样说着,脸上带着讥诮的笑容。

——那笑容的意思是斯蒂夫说的话惹毛了他,他最好闭嘴。

斯蒂夫了解巴基,他不是那种会随便和人同居,让另一个人共享生活的人。无论他看上去多么放荡不羁,内心深处还是那个布鲁克林的男孩儿。无论他怎么换女朋友,无论他在酒吧玩到多晚,无论他和谁做了什么,他永远一个人回来,回到他们在布鲁克林的房子,回到他们战时的宿舍里,浑身干净地没有任何痕迹。他看似容易接近,实际却很在意内心的界限——在他最私人的空间里,曾经有一个角落只留给他,只留给斯蒂夫?罗格斯。

斯蒂夫曾经一直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巴基去酒吧,巴基去交女友,巴基去结婚,巴基去欧洲出差,这是巴基的大世界,他该尊重他的大世界。但他总会回来,回到他们的小领地,只有他们两个,就像当年那样,炎炎夏日汗津津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只是慵懒的躺着,他把他的腿肚子搭在他的脚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