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斯低声呼唤着这个名字,声音甫一出口便被晚风吹散。
太阳落山后,莱姆斯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了点东西,听从了老板的劝告决定找个旅馆住一宿再前往教堂。他提着手提箱走进一个简单的房间,脱下黑呢大衣躺在了房间里唯一一张床上,尝试着闭上眼睛。他沉溺在过往的洪流中,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伤感回顾起在这里生活的年月,一直以来令人费解的是,尽管他在埃克塞特停留的时间不过短短数年,这个地方却成为了他心中最滚烫的故乡。
他如何能离开这个地方,而投身于战争的漩涡?
那一年他们不过刚满二十岁。德军占领荷兰与比利时的战略要地之后,凯瑟琳留在安特卫普的战地医院里,而莱姆斯则和其他成百上千的英国士兵一样继续沿马斯河往南建立防线。最初他们住在营区的帐篷里,偶尔还能在放假时去附近村庄的酒馆喝一杯,德军跨过阿登进逼马斯河之后,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只能在战壕里过活,并且在敌人强大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莱姆斯保留了凯瑟琳的手套,揣在军装的最里面,贴着心脏的位置,他每一次倒在冰冷的泥泞中时,它都像一个小小的太阳一样温暖着他的心房,促使他再次站起来。在一次对德军营地的偷袭中,他们刚刚摸近便陷入埋伏,炮火声骤然响起,从防空洞里冲出来的德军全无熟睡方醒的样子,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那是莱姆斯最恐惧的时刻,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身后的地面上满是弹坑,他和其他还活着的战友打光了子弹,一边挥舞着刺刀,一边在詹姆中士的厉声催促下狂奔过英德两方之间的无人区。由于炮火密集,他们最终不得不躲进弹坑中,在整夜的炮弹声中和其他士兵轮流抿着中士珍藏的一小瓶朗姆酒,等到德军炮声稍停,再艰难地爬出弹坑,继续向营区前进。
接近午夜,流星一样的炮弹不断划过夜空,这场景像是一个瑰丽的噩梦。莱姆斯不敢抬头,仿佛看一眼都会被引向死亡,呛人的硝烟不停地折磨着他的肺部,却远不如那种恐惧来得猛烈真实。看到营区的轮廓时,他不禁松了一口哦气,满心想着就要到了,但膝盖上的剧痛突如其来,他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紧接着看到前方耀眼的火光,耳中传来炮弹坠地的震天声响。
那是他们无数分别的开始,只是莱姆斯没有预料到。他心中隐约飘过一个回到凯瑟琳身边的念头,随后头一歪,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 4 章
莱姆斯的膝盖骨裂了,听觉也受到些微的影响,尽管医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他依旧可能会在康复之后落下轻微的残疾。这个消息无异于给莱姆斯荣誉的后半生画上了句号,却意外地保全了他的生命,因为一个星期以后他的伤势恶化,必须转移回英国的医院。
他拄着拐杖踏上回乡的旅程时,凯瑟琳抽身来送他,穿着熟悉的裙子,黑发飘扬,带着消毒水和绷带的味道。她抬起头,拉住他的衣领,急切地低声说道:“给我一样你的随便什么东西,我不想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
莱姆斯摘下自己的徽章,轻轻放进凯瑟琳的手心,随后用自由的那一只手抱住了她的后背,低下头再一次吻上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