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他:“你这么久也不跟我说说你自己的事,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今天要不要和我聊聊?”
他说:“本来也没什么值得聊的,既然你想听,我告诉你也无妨。我自幼好学聪颖,家族对我寄予厚望,在家乡,名气的确不小。四年前,我去往京师,入太学,阁试的时候,我写了一首‘色借相君袍上紫,香分太极殿中烟’的牡丹诗,几乎传遍京师,那时候我意气风发。谁知道应试期间,父亲突然病逝,我只能匆匆回苏州奔丧,这次的赶考也就没有结果了。”
我问:“那后来呢?后来你再去京师了吗?”
他说:“我当然是不甘心的,我希望还能再去京师,家人也是这样期望的。所以我又到京师,成为大学士袁炜的宾客,负责编辑《燕市后集》。我以为能得到袁大学士的提携,谋得一官半职,施展自己的抱负,谁知道大学士他得罪了当朝宰辅徐阶,我哪里还能在京师久留,说不定受他的牵连,我很快命都没了!我知道仕途无望,心灰意冷,再次回到江南,这才到了金陵,这是我最堕落的一段日子了,整个秦淮河我都玩遍了,没想到在白鹭洲认识了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我说:“你才能过人,绝不可在秦淮流连忘返,男儿何不挂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他伤感地说:“湘兰,我就知道你是最懂我的人!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给你什么承诺吗?因为我自己前途未卜,将来还不知道会去哪里,是个什么境况,我何必让你白白的等待一个不确定的人呢?我想再去京师试一次,给自己和家族一个交代。”
我抱着他说:“稚登,只要机会来了,你就去吧,不必为了我一个女子绊住了脚,如果你不快乐,我又怎么能快乐呢!”
他将我揽入怀中,轻声说着:“湘兰,他日我若能得志,一定不会忘记你今日的情分!”
我笑道:“怎样才算不忘记?”
他说:“将来你就会知道。”
我说:“既然你不想返家,手头也空了吧?在我这里拿点银子去救救急。”
他说:“我再怎么紧缺,也不能用你的啊!我可以找朋友借。”
我嗔道:“我们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现在用我的,将来我用你的!”说着我就打开床头柜,取出银两包好,放到他手里。
他说:“湘兰,我的恩师袁大学士病逝的时候,我曾去慈溪为他送行,一路山水秀美,风俗民情很有趣,我一直很想找个机会把一路的所见所感写下来,却因为心情不好一直没有提笔,你监督我写下来吧!”
我说:“好!我很乐意!”
自此,稚登日日来冷香阁,我帮他研磨,看着他写文章,看了以后给他提建议,我们一起字斟句酌,每日忙得不亦乐乎。我也会跟着他去见他的朋友们,大家一起品评稚登的文章,提出修改意见。
几个月后,稚登拍着手说:“好了,完工了!”
我一看,他正在扉页写着几个大字:客越志。
我说:“走,去找朱察卿、沈明臣他们看看!”
稚登笑道:“你现在对我的朋友比我还熟悉!”
朱察卿作序后,我和稚登回到冷香阁,我一字一句的反复修改订正,他说:“你不必这么辛苦,我不过是写着玩玩!”
我说:“不行,万一流传千古呢!”
有了这次的成功经验,稚登越来越有干劲。他每日和我各自坐在案台的两端,我们默默研习书画,彼此指点对方,他本来就是书法大家,草书、隶书、篆书样样精通,他的作品总是被人们抢着收藏。
我听很多人说,吴地的人都以藏有稚登的字为荣,每次他在苏州,求字的人挤满了王家大院,不得到他的墨宝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