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迫不及待展开信,在长篇大论的寒暄里,什么也看不进去,独独瞥见了他的新诗:
席上赠故曹太史家歌姬:
东山昔伴谢公游,一曲能倾十二楼。
今夜佛灯禅榻畔,路傍相逐按梁州。
我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朱察卿很快意识到了,他笑道:“这没什么,男人在外面难免遇到助兴的歌姬舞女,人家唱得好,他写首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说:“可是他不光写诗给那个人,还对你一再夸赞这个女子色艺双绝,又说她如何年轻如何动人,叫我怎么能不伤心呢?我和他分离几年再到一起,我就没有怎样约束他了,可是他可以给你写信,应该还给很多人写信了,就是没有写给我。他给挚友的信,丝毫不提我,却这样盛赞一个歌姬,我怎么能不委屈!”
朱察卿笑道:“别多想,待我去京师找到他,把他狠狠地说一顿,给你出气!”
我起身找剪刀,剪下一缕头发包起来:“我也没什么能给他,对他也没什么要求,只请你把我的这缕头发带给他,惟愿他看见头发如同看见我,对我尚存几分思念。”
朱察卿笑道:“好,如果稚登有什么要带给你的,我回来就给你送来。你不要多心,起码你现在知道他是平安的,日子也顺遂,你也就可以放宽心了。”
送朱察卿到可人馆大门,我一再叮嘱:“你办完事不要玩花了心把我的事给忘了,早点回来,把稚登给我的东西带给我!”
☆、第43章:自君之出矣,怕听侍儿歌
稚登不在的日子,似乎格外难熬,每一天都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又要对着灯芯盼到天明。可是说来也奇怪,时间又似乎过得格外快,三年五载都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除了日常应酬,我喜欢静静地在冷香阁坐着,床上有他的余温,院子里有他的笑语,几案上放着他送的歙砚,墙上挂着他为我画的小像。就连侍儿送来的茶和汤,也保留着他的口味。
盼他建功立业,早日衣锦还乡。也怕他还乡之时早忘了从前的情分。
月妍日夜陪侍在侧,知道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她便会想着法子让我消遣。有时候,她把院子里收拾得齐齐整整,摆上酒宴,叫我小饮几杯。有时候,她在榻前吹笛鼓瑟,或歌或舞,喜儿、乐儿、福儿也都各出奇招。我只是勉力配合,心中愁肠百结。
这天午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对着窗外站了半晌,闷闷地写了两首诗:
《赋得自君之出矣(一)》
自君之出矣,怕听侍儿歌。歌入离人耳,青衫泪点多。
《赋得自君之出矣(二)》
自君之出矣,不共举琼卮。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
风寒雨冷,百无聊赖,对着古琴独奏,琴声在风中散开,宛如轻波微澜。
这时候,朱察卿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湘兰姑娘在吗?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