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牙是在东帮的总堂口办的,慧平原想着将钥匙送过去给门房,让门房进去交给齐英就完了,不想到了以后只见两扇红漆大门敞开着,门房里压根就没有人,站在门口只听见里面各种声音如雷一般,歌舞声里,男人划拳吹牛的声音,各种粗口里还有女人的笑声。
慧平犹豫了一下,觉得答应人的事还是得办好,终究还是迈进了门槛。
进门是一条三人宽的青石板路,直通的是一个敞开门的正堂,所有的声音是从正堂的后面传来的,酒席应该就在后面。慧平走到侧边,将往后院的竹帘掀了一条缝,伸着头往外面看。
只见外面酒桌子连着牌桌子,不管是打牌的,还是喝酒的都是面红耳赤的模样,远远的搭了一个台子,上面几个舞女在跳着舞,台下还候着几个穿着戏装的,和几个吹拉弹唱的,真是中的西的齐全得很,不少身材婀娜的女子拿着酒壶穿插其中,给人斟酒倒茶,自然也有和爷们搂着抱着一起玩牌吃酒的。
慧平看了一眼,赶紧的缩回了头,也没看清齐英在哪儿,在帘子后边儿又站了一小会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不合适进去找人,便将钥匙找了个边几放上,想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回去了打个电话,告诉齐英位置,让他自己出来找就行了。
如此慧平将钥匙放好,便准备走了,不想也就是此时,一个男的从后边掀了帘子到了前面,抬眼看到慧平,便说道:“别家姐儿都在后面伺候爷们,你倒是会偷懒,躲前面来玩,被我逮着了吧。”
那男的四十出头,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那是一口的黄牙,喷出熏死人的酒气,就算不计较他说的话,便是这样子慧平见了便恶心,若是往常她是扭头就走,绝对不搭理的,但时下状况又不同,她不愿被人说太清高傲慢看不起人,若是这人是个爱胡说八道的,添油加醋说些不好的话传到伍世青的耳朵里,怕伍世青不好想。
慧平也未走,只是说道:“您误会,我是伍公馆的丫头,过来给齐爷送东西的。”
那男的一听是伍公馆的丫头,也是一愣,要知道能到伍公馆里做事的都是帮里极受器重的人,或者是这些人的家眷。
如此身份说明白了,本就应该完了,岂料那男的抬眼一瞧,只见慧平生的俊俏,又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许是酒喝得多了,脑子也不清楚了,胆子也大了,竟伸手将欲抬脚离开的慧平给拦住了,道:“别走啊,你不是来给齐爷送东西的吗?没见着齐爷你走什么?”
若说方才是误会了,这便是故意找麻烦了,慧平难免脸色不好看了,心道自己确实不该来,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却又有一人从帘子那边过来,抬腿便是一脚,将那男的踢得四脚朝天,在地上打了个滚,那人紧接着便是一声呵斥:“滚!”
那男的捂着被踢的肚子,哼都没敢哼一声,连连鞠躬后,连滚带爬的就走了。
慧平仔细一看,这人不是水生是谁?慧平抿嘴一笑,鞠了一躬道谢,道:“谢谢白爷解围。”
“有什么好谢的。”水生显然也喝了不少,脸色有些红,笑了笑说道:“齐英是喝多了,不然肯定不会让你来送东西,你也是给他脸,还真给他送。”
“我在电话里听他说话就知道他喝多了。”慧平笑着说道:“也是我的错,我就该把钥匙放个地方就走,回头打电话让他来拿便好了,不该逗留了这么一会儿,平添麻烦。”
话说到这里,慧平看一眼水生,道:“怎么赶巧你出来了?”
这是怎么赶巧了呢?水生擦了根火柴,点了支烟,吸了一口,低头道:“我跟齐英跟在爷身边儿,即便是有事,一般不会两个人都喝多了,我开车多,一般会少喝点儿,他们那些人也都知道,所以一般不劝我喝。”
慧平听了说道:“这条规矩好,不然可真没人出来接我了。”说完又难免埋怨道:“你们这里怎么也没个人看门,没人看门,门还就这么敞着。”
水生听了却笑,道:“这门从这堂口建起的那天起就没关过,这是帮规,天亡地破,帮派不死,此门不关,当年小鬼子打进上海,这门也这么开着,小鬼子都不敢进,谁乐意来谁来,有命进来有命出去,那是本事。”说完又冲着后面抬抬下巴,道:“就咱这一群流氓,还怕人来偷东西?”
好像是这么个理,关门防贼,上海哪个贼敢到这流氓窝里来偷东西?慧平听了也是直笑,又问:“齐英抽了个大奖,你呢?”
“我什么奖都没有。”水生道:“我就没把名字往里面丢。”
慧平问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