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道:“原本也不叫你,但我想着你今日定是想与她一同用饭?”
伍世青没开热水笼头, 一边用冷水往脸上拍,一边点头含糊的应了一声。
昨日才跟人小姑娘把事摊开了, 回来后他估摸着小姑娘应该是害羞,晚饭也没下楼吃,早饭他若是不去, 显得有些怠慢。
伍世青被冷水激得清醒了一些,又用毛巾使劲的在脸上搓了几把, 抬头看镜子, 仍觉得自己脸上黑漆漆的, 索性又拿香皂在毛巾上搓出泡泡, 又洗了一把脸,抬头再看,还是觉得看起来一点儿精神都没有,难免皱眉。
吴妈在一旁抖着被子,见他在洗漱间里半天没出来,走过来看,见了便道:“你当你还是十几岁的孩子?熬一宿睡俩小时,起来立马活蹦乱跳的?我总跟你说有钱了便好生养着自己的身体,不要烟酒不离手,伤肝伤肺, 你总是不听,如今找了个小的,开始着急了?要我说心里话,我还是有些不信那位竟然真能看上你,就那位的身份姿态,什么样的不能找?”
伍世青在铺着羊毛毯的长榻里仰头半躺下,吴妈取了圆刷子蘸了肥皂水,将他的脸侧和下巴都抹上白沫,取了刮胡刀为他刮胡子,说道:“昨日你就不该自己去,那么晚了,多大的事值当你亲自去,让齐英和水生去便行了,他们两个跟你这么久,凡事你是什么态度,他们也知道个□□不离十,不会错。我觉得那位大小姐看着随性,实则也精明着,你别临了这时候惹了人不快,反悔了,那真是冤枉。”
听了这话,伍世青半晌没说话,待到胡子刮完了起身,方才道:“我心里有数,只是有些事我总归要亲自跟她说清楚,不然她难以死心,也是个麻烦。”
吴妈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胡曼云。
这话吴妈没有接,在吴妈看来,昨日若不是胡曼云的事,伍世青是绝对不会去的,他为胡曼云撑了多年的场子,他要继续撑下去,即便是跟胡曼云说清楚了,往后若是胡曼云再有事,他可能还是要出手。
伍世青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有一种底层出身的人不该有的义气和坚持。
在吴妈看来,他们这样的人能顾好自己就行,大可不必多管别人的闲事,但正因为他的这种义气和坚持,吴妈这样一个做了半辈子窑姐,与他非亲非故的老女人如今才能在这宽敞阔气的大屋里住着,过着安逸的日子,所以她没有资格指责他不对。
伍世青回到洗漱间里抹了一些面霜,又照了一下镜子,虽然还是有些黑眼圈,但刮过胡子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再看一眼钟,已经八点半都过了,赶紧的撩着长衫快步的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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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世青走到餐厅,怀瑾已经到了,水蓝的束发丝辫缠着两个发辫儿,尾处系了个蝴蝶结,倒是一副活泼俏丽的模样。伍世青在桌边坐下,慧平端上来两碗燕窝。
要说自打慧平进了府,伍世青这伙食好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过去伍世青以为燕窝只是女人吃的东西,如今才知道这东西过去是乾隆爷菜谱上最常见的。
伍公馆里的下人都是伍世青最信任的手下,忠心自是不必说的,但伺候人的工夫跟慧平一比显然是不够看,正经伺候人的,主子便是随意的咳嗽一声,到底是干咳,还是有痰,是受寒还是湿热上来了,或者是只是嗓子痒罢了,随后枇杷雪梨膏,还是海带绿豆沙,薄荷茶,藕汁儿,各中讲究,伍世青初时还问一问,如今也不问了,给什么吃什么。
关于这燕窝,伍世青是知道的,滋养的,好克化,弄这么一小碗,得提前几个小时泡着,挑毛去杂质,麻烦得很,真适合熬夜的人吃,一口下去,从舌头嗓子,舒服到心口。
这是知道他昨日夜里出去,回来晚了,给他补一补。
伍世青抬眼朝桌对面看过去,低头舀着燕窝的怀瑾似是有感的抬头一笑,粉唇雪齿,道:“盯着我看什么?”
“今日这辫子编得好看。”伍世青道。
伍世青不知道为什么一顿早饭要分两段来吃,但反正吃了燕窝,碗被收下去,面点要过会儿才上。等着的时候,伍世青想想昨日这事儿,觉得约莫还是得说一说,毕竟以后日子长着,他是做什么事的,人总会知道,何况那刘跃安是北平来的,搞不好小姑娘还认识。
“昨日夜里有人在舞厅里闹事,我过去将他的腿打断了,那人叫刘跃安,是北平那边财政总署长的女婿。”伍世青道。
怀瑾原本在漫不经心的翻着当天的报纸,听了伍世青的话,手上一顿,眉头微皱,仔细的想了想,有些疑惑的看向慧平,道:“财政署长是孟朋臣,他只有一个女儿孟樱,她结婚的时候我还去了,她的先生不是恒昌银行的二少爷王君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