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时庭瑜早已知晓,可当从时于归口中讲出,他依旧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疼且难堪。

柳老夫人历经三代圣人,一门忠烈,便是她自己也是将门之后,性格刚烈,不然也不会在柳家一门壮烈后撑起柳府门楣。柳家有家训,柳家子只娶妻不娶妾,三十无子才能纳良妾,柳家女也是同样道理,因此柳家子女皆出于老夫人膝下,她年纪越大经历得便越多,对柳家如今唯一后人的婚配之事便越发谨慎。

人人都道太子殿下好,大概只有她能挑出千百个不好,其中第一条便是他是太子殿下。不论他今后是否专宠柳文荷,到头来,受伤的都会是女子。

时庭瑜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又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制的模样,冷冷说道:“你今日来是打算对你哥哥捅刀的嘛?”他眼底还残留着溢满出来的难过,明明只剩下一点来不及收纳进去的情绪,却浓重得犹如实质。

时于归握住他的手,认真而严肃地说着:“我今日,第一是要哥哥确认是否明白男女情欲与年少陪伴。你是我哥哥,但我与柳姐姐同样是经年陪伴,无论是谁,我都希望今后的日子可以平安喜乐,世人对女子苛刻,哥哥若是把年少相互长大的喜爱依恋当成爱慕,对柳姐姐伤害不谓不大,你是太子未来有无数退路,可柳姐姐,今后便只剩下她一人了。”

时庭瑜任由时于归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巨浪滔天,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他自幼被教授太子之礼,行储君之责,思朝政之事,要求大风大浪前岿然不动,哪怕面对荣王威胁,尧王挑衅,他都能不动如山,以静制动。可即使如此,此刻,他面对时于归,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奔流,从年少时的亲密无间到今日的亲疏分明,从当年的日日见面到如今的半月不见。

一往情深深几许,只因深情偏爱莲。

时庭瑜闭上眼,良久才开口说话,强压着无数心绪,伪装为平日模样,坚定认真地说道:“自然明白,情深岂易胜。”

时于归露出笑来,紧接着说道:“第二,乃是我私心,我身为女子不得不为柳姐姐考虑,但也明白太子之难,朝堂艰险。因此,不求你一世一双人,但求两心望如一。”这话说得艰难,若是能求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谁又希望故人心变,佳期如梦。

可,时庭瑜终究还是太子,她心疼她哥哥,不愿他这条路走得艰难险阻,无人倚靠。

“为何不是一世一双人。我求娶的柳家女自然按着柳家规矩来。”时庭瑜笑着反问着。他似乎心中痛极,连笑都带出勉强意味,但他还是开心地笑着,宛若年少。

时于归一怔,她心中涌现出一阵欢喜,又冒出丝丝心疼。若是太子坚定走上这条路,便是与所有世家高门对立,此事,连他们父皇都做不到。

“哥。”她轻轻唤了一声。太子殿下一言九鼎,君子凤仪,连安太傅都赞不绝口,有些话说出来便是他当真的意思。

“所以,你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吗?”时庭瑜把所有狼狈情绪全都收敛得一干二净,在难以窥探其中。他状似漫不经心,可眼睛却看着时于归,似在期待,又似在嘲弄。

时于归膝行到时庭瑜身边,伸手抱住他,想小时候一般紧紧依偎着,在深宫相互扶持,一路成长,他们谁能走到这一步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