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即末,南方的寒风冰冷彻骨,顺着车帘罅隙钻入,覆在车内浅眠的人身上,如千万银针自体肤侵入,即使只是呼吸,仍牵扯体内脏腑,钻心之痛难忍。
叶长安停下马车,又理了理车帘,将边角压在座下,这样叶隐就能少吹些冷风。他们身上确实没有再多的钱了,是叶隐当掉了他的那把剑,才够他们这一路的盘缠。
“长安,我们到了吗?”叶隐幽幽转醒,合拢衣领,留存些许暖意。
叶长安向前路看去,回:“快了,已经看见城郭了。”
他的话音落下,听车内传来浅弱应声,遂继续赶车前行。
城门外的拒马路障歪在道旁,落地的枯叶慢慢腐烂盖在碎石上无人清理,高挂于城楼之上的旗帜残破,若不是城墙上刻着“建州”二字,叶长安还以为这里是座荒城。
他原先担心进城还需诸多盘问,未料建州城无人把守,他们的马车顺利无阻地进了城。
一踏入建州城内,叶长安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腐朽味,向源头望去,只见道路两旁的房屋墙壁上爬满苔藓,门前挂着的灯笼破损,随风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掉落。
他们明明走的是大路,可沿街的商铺没有一家店是开着的,也未见有行人经过。
叶长安驾着车左右环顾,纳闷道:“这建州城怎么没人?”
他们这一路经过不少城池,建州城算的是大城了,怎会荒芜至此?
叶隐缓缓掀开帘子向外看,“建越两州乃沿海对外通商之地,原是繁荣非常,但近些年东海琉岛频频骚|扰,沿海战乱不断,加之此地位于湑河入海之地,一到春日冰雪消融,洪涝四起,这里便逐渐没了人气。”
回想曾经,他的父亲领军四处征战,凯旋归家后,知道他对行军之事感兴趣,便将路上的见闻说与他听。他自小耳濡目染,因此对大齐战事略有了解,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能与父亲一同上场杀敌,保家卫国。
谁知如今,物是人非。
叶长安不解,问:“朝廷不管吗?”
“你父……”叶隐叹声,改口道,“先皇管的,朝廷发现拨给建越两州的军饷粮草被层层克扣,到战场时已所剩无几。将士们怨声载道,可朝廷的确是拨了款的,于是先皇派钦差暗访此事。谁知还未查出结果,建越两州便在重压之下,选择起兵造反。”
叶隐模糊察觉这场谋反的原因,极有可能与官员贪墨有关。那些朝臣乃大齐柱石,不可轻易撼动,所以先皇才想暗中调查,收集证据后再一一查办。
镇国将军府受先皇之意,配合钦差暗查贪墨一案,他才因此得知此事。可建越两州的将士不知,百姓也不知,他们只能看到先皇毫无作为,心中所生怨念更重。
前朝覆灭之时,有多少人叫好,又会有什么人感到悲戚呢?那些躲在幕后受尽渔翁之利的人,而今坐上高位,再也无人威胁。
沉思着,叶隐的眼神越发阴冷,他想知道这场谋反的真正缘由,都有谁涉及其中?即使他日化为厉鬼,也要带着这些人下九泉谢罪。
叶长安发现叶隐又是一副暗自揣度的模样,恐是提及伤心事,便转言问:“这里没人,我们还要往前吗?”
叶隐闻声回神,指着小路道:“百姓担心外敌来犯,大路上约莫是不会有人的,走小路吧。”
“是。”叶长安言听计从,驾马向小路转去,马车摇晃着拐进了小路。
他赶忙稳住马车,转头想询问叶隐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