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可太爱我了

沈时纣僵立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里面的白青柠又唤了一声:“再过来替我捏捏肩。”

沈时纣不知白青柠唤的是秋月,他以为白青柠唤的就是他,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拜过天地了,虽说还未入过洞房,但饮过酒,便该是定过终身了,送一方帕,捏一捏肩,似乎也没什么不可。

沈时纣同手同脚的走入了屏风后面。

白青柠背对着他,靠在浴桶上,墨色的发鬓绸缎般披散而下,肩头圆润柔嫩,一眼望去,宛若乌云白雪。

沈时纣喉头发干,他盯着地上的地缝线,从屏风上扯下一方帕,递给白青柠后,又拿一方帕浸了水,盖在白青柠的肩头上,从后为白青柠摁肩。

他手掌宽大有力,但摁的力气却正好,能松筋骨,又不会捏痛,隔着一层热热的白毛帕,皮肉骨血都被捏的放松下来,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

沈时纣摁的不止是肩颈,还有头穴,他的手掠过浓墨顺滑的发丝,摁在头皮上,力道反倒比肩颈更重了些,摁的白青柠头皮一阵阵发热发麻,有一种别样的舒坦,叫人想躺在塌上沉沉的睡一晚,白青柠骨头一软,懒踏踏的往后一靠,发丝几乎都贴在了沈时纣的长衫上,靠的沈时纣心头狂跳。

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白青柠水下的涟漪,所以他不敢低头,一双眼看屋顶看窗外看木看花看云看天,把陈列简单的厢房与广阔的天地都看了个遍,但心跳却丝毫未慢下来。

直到白青柠靠在浴桶里又沉沉的睡过去时,沈时纣才停下了按摩,他后背都烧起了一层汗,依旧不敢低头看,便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一步一步从厢房内挪了出来。

门口台阶上秋月还在吃蜜饯,丝毫不知道身后的波涛汹涌,她只听见沈时纣在一旁说了一句:“别吃了,她...在浴缸里睡着了,你将她唤醒。”

秋日寒凉,水也冷的快,在水中睡着,难免着凉,若是得了风寒,就白青柠那个身子骨,不养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知道了。”秋月本不愿意理他,但转瞬一想,现如今沈时纣可比她更得夫人欢心呢,她不过是个昨日黄花罢了,说到底,她一个小丫鬟,还是比不过这种会爬床的狐狸精,保不齐以后还给夫人吹枕头风,说她的不好呢,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弱势,只得软下脾气,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去叫夫人醒来。

——

莽莽撞撞的丫鬟撞进房内,将木门撞的“梆”的一声响,这一声动静远远传出,在松绿色的林间消散,远处天边金光勾勒白云,近处树木枝丫繁茂,雾林院中一片岁月静好。

春日从雾林院中踏出,花了十五文钱,雇佣了村里一辆牛车,一路去了京中市集处,掩面寻了两个地头蛇,花了笔不菲的价钱,叫他们去传播一则流言。

流言的内容也很简单。

昔日赵家小姐回归京城,虽然家世败落,但风骨犹在,一张娇颜更是倾国倾城,先是勾的昔日青梅竹马秦大将军秦山岳休妻待娶,又是让刑部侍郎白云鹤一见钟情,引得秦山岳与白云鹤结仇,秦白两家交恶,白夫人亲自去秦府上要求娶赵红珠,秦老夫人将赵红珠视若亲女,断然不肯接受,与白夫人大打出手,结果被打成重病,险些直接死了。

这故事单听起来是有点离谱,但是越离谱的流言它传的越快越广,而且要命的是,这故事里有一部分是真的。

而秦府与白府最近也确实传出来了一些风声,有心人这么一查,还真翻出来一些蛛丝马迹来,一时之间真真假假便分不清了,不到短短一天时间,这双龙争凤的风流韵事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京城上下,连偏僻的村舍中都有听闻,秋月闲得无聊去雾林院附近的村子逛的时候,还听见那些村里的妇女一边浆洗衣物,一边说着那些贵人的事儿。

越说越夸张,甚至开始说那赵家女是百年狐妖修成的人形,但凡是个男的,只要瞧她一眼,就会被她勾魂摄魄,对她死心塌地。

秋月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她自己周边的生活成了别人嘴里的谈资,那些事儿说的一板一眼,叫她都有些心神激荡,这赵红珠什么时候竟然又跟白家大少爷勾搭在一起了,这事儿她怎的都没听说过呢?

秋月可是正经在白家养大的家生子,打小就认得白大少爷,后来又进了秦家,认得秦山岳,眼下白大少爷居然跟秦将军争起了同一个女人,叫她觉得自己的认知都好似出了什么问题。

她揣着一肚子糊涂和八卦回了雾林院,本想去问问夫人,又觉得这些话儿叫夫人听了,怕是要伤心难过,白大少爷与秦将军都与夫人关系匪浅呢,她便等春日采买回来,蹭过去,一边与秋月一起烧灶生火,一边神神秘秘的与春日说:“春日,我听了一件天大的事,特意来说与你听。”

春日当时正在剁肉,今儿她出去拎了两斤排骨回来,又切了两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买了几把水灵灵的菜,准备做顿好的来,闻言还以为是秋月偷听到了夫人与那位小倌的话,顿时来了兴致,问她:“什么事?”

秋月举起了两根手指头,做出来发誓状:“你要答应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春日心里头越发好奇,放下那把切肉刀,举起沾着肉油的手指头来发誓:“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你说吧。”

秋月便一脸神秘兮兮的在厨房门外、窗外都扫了一圈,确定周遭都没有人,便蹲到了春日旁边,摆足了阵仗,等春日凑过她旁边时,她才说道:“白大少爷,你认识吧?他跟赵红珠搞上啦!”

春日脸上期待的表情缓缓一僵。

这话怎的这样熟悉?好似今晨才从她嘴里冒出去。

秋月继续说,一边说还一边举起手来比比划划:“还有,白大夫人为了求娶赵红珠,还去秦府求亲呢,你猜后来怎么着?”

春日唇角抿起,站回到菜板前,开始剁肉。

她竟真的听秋月瞎掰!秋月这小丫头片子又能知道什么?

眼见着春日不再回话,秋月急了,她这一肚子的大秘密没人捧场,她哪儿憋得住啊!春日不问,她就自己凑到春日屁股后面兜兜转圈,一迭声的问:“你猜怎么着?你猜嘛!”

春日把菜刀剁的咣咣响,五花肉被切成肥肉相间的一块块方形,她一边剁,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猜不到,后来怎么着?”

秋月兴奋地一拍手,说道:“老夫人差点被气死呢!”

春日嘴上回了一句“真让人惊讶呢”,心里却在暗自佩服夫人的神机妙算。

今日晨间从自己嘴里传出去的流言,才刚到晚上,日头才将将落山,居然都从秋月的嘴里冒出来了,想来这则流言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秋月只知道看热闹,听见流言便回来与人学舌,却并不知这短短几句话会在京城中掀起来什么样的滔天巨浪。

赵红珠的名声自今日起便彻底烂了,她本就是从边疆回来的罪臣之女,京中豪门对她都是抱有分警惕,都在观望她日后如何,而她先与秦山岳这等有妇之夫勾扯不清,后又掺和上白云鹤,这等行径与勾栏女子扬州瘦马又有何异?

而白家与秦家日后的关系也是好不了的,他们两家已经彻底沦为京城里的风流笑谈了,这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后在京中,他们是甩不脱彼此了,就像是两块贴在一起的狗皮膏药,看见对方就烦,却又黏黏的扯在一起,撕都撕不下来。

秦山岳便罢了,他执意要娶赵红珠,这等后果他定是早就想过,但白云鹤却是真的遭了一场飞来横祸,他再有半年就要迎娶顶头上司的千金贵女了,白家家底单薄,为了能入得了刑部尚书的眼,他没少下功夫,府中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甚至曾许诺此生不纳二色,将那刑部尚书哄的分外开怀,用尽心思为他铺路,坦荡官途唾手可得,结果中间冒出来这么一个艳俗事件,白云鹤现如今怕是不会好过,说不准白家现在也闹翻天了。

人言亦可杀人。

“春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秋月正讲到赵红珠可能是狐狸精转世这块儿,一抬眼发现春日正若有所思的剁肉,好似这案板上的肉都比她说的话有意思,顿时气结,跺着脚喊着“我不理你啦”然后就往外跑,又被春日喊回来择菜。

“不择菜你今晚就别吃了!”

两个小丫鬟吵吵嚷嚷,小厨房中人间烟火缭绕,雾林院的书房中点起了一盏油灯,一阵秋风吹来,日头远远地悬挂在一座高山后头,慢吞吞的往下落,橙色的光芒将天边映出了一片彩霞,山河温柔,人间缱绻。

秋月来唤白青柠去前厅用饭时,白青柠正拿出一身粗布麻裙来穿。

这身粗布麻裙是新做的,款式很普通,布料更是不值钱的货,秋月自白府长大,都未曾穿过这种料子的衣服,眼见着白青柠往身上套,顿时惊的瞪大了眼。

她们夫人竟然已经沦落至此了吗!

从将军府出来,她们好似确实没带多少钱,还要养一个男狐狸精!

是不是她吃的太多了,夫人都养不起了啊?

“怎么了?”白青柠看见秋月的时候,正随手捡起一根腰带,说是腰带也不尽然,其实就是裁出来的一长条布绳,往腰上一系,转几圈再打个结,就算是腰带了。

秋月看的鼻尖一酸。

她们家小姐以前未出阁的时候都是用蚕丝编绸的腰带的,嫁到了秦府后,用的是镶南海鲛珠的金腰带,由能工巧匠用金丝缠珠编织,夫人虽不爱带金腰封,只喜用颜色素净的银丝带,但那银丝带也是一天一个款式的,连绣的花纹都各不相同,又何曾用过这种东西?

“这是怎么了?”白青柠讶然追问:“怎么还哭上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这院子里总共便只有四个人,个个儿都是好相处的人,难不成是在外头受了委屈?

“没有。”秋月用袖子一把撸过眼泪,再一抬头,已是一脸坚定:“夫人!奴婢发誓,奴婢以后再也不吃晚饭、不吃零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