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大概从没被人这般辱过,走起路时眉头都是死死锁着的,一开口,声音比方才还低沉了两分,瓮声瓮气的说:“具体情况,需得由老爷与您告知,下属不敢胡乱转达,若是您抽得出身,明日前去见老爷一面吧。”
提到“老爷”,汉子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敬佩,语气更郑重了些:“老爷很想见您。”
沈时纣对那个老爷没什么好感,也不太想见,但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别的路,只能跟下去走。
“你叫什么?”
“属下名唤追风。”
“知道了,明日午间,我会出去一趟,你叫他定个地方吧。”他说:“还有,我院中的人——”
“少爷尽管放心。”追风机智的补上一句:“属下日夜在此看护,绝不会让一个贼人溜进来的。”
沈时纣便放了心,并向他一抬下颌,叫追风走。
追风拱手退下。
追风退开时,走的还是厨房的路,厨房的墙一翻,便能直接翻出院子,不必经过树林,他走到厨房时,还能透过窗,瞧见里头秋月在灶台前翻炒的身影。
他的脸色更冷了三分,板着脸要翻墙,他不搭理秋月,秋月却瞧见了他,一脸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以色侍人,还没人要,丢死人了。”
她以为自己很小声,但武夫耳聪目明,追风连她的轻嗤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被气的狠狠一跺脚,翻墙走了。
追风从雾林院离开时,已是后半夜了,他并没有骑马,全靠一身轻功踩着屋檐砖瓦赶路,京中内外城门已落钥,眼下多事之秋,他不方便持令牌进城门,便算准时辰,在城门口等着开门。
等待的过程中,追风的心都渐渐热了起来。
少爷肯与老爷见面了,总归是个好消息。
彼时已经临近破晓,天边泛起了青色的鱼肚白,城门一开,追风就如同风一般刮进去,冲向了麒麟街。
——
清晨下的初秋并不炎热,太阳的光线温和到可以用目光直视,飞鸟在红砖绿瓦上轻巧蹦过,厚厚白白的云层在头顶上压下来,只要抬头一看,就能看见泛着金光的云朵。
今天是个好天气,但并不是一个好日子。
最起码,对于秦家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日子,因为昨日,他们秦将军向圣上请旨赐婚了。
圣上赐婚,那起码也得是二品大臣才有的殊荣,应当是喜事一件,可是请的那个,却是住在焚书院的那位。
现如今,赵红珠的名字都不能在秦府提了,老夫人自打被气晕过一次、吃了参汤醒来后,把赵红珠恨到了骨头里,恨不得把人直接剁了喂狗,各种难听的话都骂,还想把人拽出来浸猪笼,可赵红珠被秦山岳安置在焚书院里,看门的都是六亲不认的兵,老夫人根本闯不进去。
秦家的小厮马夫都加起来,也不如看门的兵厉害。
老夫人胸口窝着一团火,烧的人都要冒烟了,看见什么不顺心的就破口大骂,近日来在落霞苑伺候的丫鬟嬷嬷们都挨了罚,老夫人有两次神志不清,还把秦山岳认成了死去已久的秦老将军,抱着秦山岳一顿痛哭咒骂,每每都要闹到疲惫不堪才会昏睡过去,但睡也睡不久,只睡一两个时辰,便又惊醒,嘶声力竭的开始作怪。
秦府的丫鬟嬷嬷们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了。
但不管是什么,都阻拦不了秦山岳与赵红珠的婚事。
——
清晨时分,第一缕晨曦落到焚书院时,赵红珠便已起身了。
这些日子秦府里闹得厉害,秦山岳一直想让她出去,去外面之前为她准备好的那个小院儿里面住,但她拒绝了。
越是这样艰难的环境,她越是不可能走,她这人骨头里就带着这股子别扭劲儿,旁的人看她不舒服,她偏要在对方面前花枝招展、风姿绰约的出现,旁的人找她麻烦,她要十倍的还回去,叫对方见了她就打抖,就算是秦老夫人也是一样的。
她就要像是根钉子一样,死死地扎进秦老夫人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