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阳一直仰着头,季青临太高,像一片集满雨水的乌云,遮天蔽地笼罩下来,无处可逃,这种无形压力,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他紧张地吞下口水,漂亮的喉结滚动,却却伸出手指,“您好,我是黎雪阳。”
季青临出乎意料地体贴,不着痕迹退开半步,撤掉直逼而上的压力,这才握住对方明显小一号的手。
青年的指尖冰凉柔软,冰蓝色宝石袖扣衬着脆弱的腕骨,仿佛稍稍用力,就能让他疼得哭出来。
他们的碰触短暂又礼貌,撤开的瞬间,季青临还是准确捕捉到黎雪阳手腕内侧,指尖大小的枯玫瑰色疤痕。
果然,没认错人。
能让他行为异常的,从来不是什么美人,而是故人……亦或是“仇人”?
“黎先生,我们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吧。”季青临眼神凌厉,直白不加任何掩饰。
这回,不仅黎雪阳被再次吓懵,季、黎两家满屋高层,全处于瞳孔地震的状态。
季青临再不讲究,也不能……至少不应该,当众调戏合作方家主吧?!
圆滑如老泥鳅的董事会主席,一时找不到好茬儿接下句,尴尬得左右求救,可怜四周处处是朽木。
只有永远跟季青临保持一肩距离的助理乌远,松了口气,还好,先生不是好色,是另有隐情。
另一个怀揣不轨,惶惶不安的,正是黎雪阳。
倒不是他真认识季青临,而是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种创伤后遗症,他是个资深脸盲,认不出、记不住、分不清任何人的脸。
男女老少、美丑普通,亦或是精彩绝伦的表情,在他眼中全是一片茫然,如遮着雾隔着纱,大脑向他呈现出的永远是迷茫。
家中突变后他就得了这种病,久而久之,练就靠声音、动作配合服饰来分辨人,但效果有限,因此吃了很多亏,受过很多苦。不得不惶恐徘徊在人群之外,被误解、被嘲笑。
他以为与黎家交易,老老实实做只贵重花瓶,就能卸下人间疾苦,过上咸鱼般的日子,哪知第一天就碰上修罗场面。
无尽的委屈自心底一点一滴涌上来,微微酸了鼻头。
“先生……”贴身安保对他知之甚少,倍感压力,也只能柔声提示他回答问题。
黎雪阳手指搓着衣角,强行镇定,眼前的男人衣着低调,质地奢华,从领角到袖口毫无装饰,均是锋利扩朗的线条,手腕上是一只琥珀底“天文台”,全球不过五只。
这样的天之骄子,天神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与他二十年的贫民窟生活有交集?
黎雪阳撇开脸,细如蚊吟地辩解,“我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季先生。”
低头的动作让发丝滑过耳廓,耳垂不大,皙白圆润,肉肉的,是颗罕见的“福气珠”。
季青临的眼神,绕着“福气珠”好久,在众人敛声屏息下,吐出个意味深长的“哦”,转身却吩咐开会,没做一丝留恋,大步走向会议厅。
休息室在茫然无措后,很快恢复成一室精英,各个人模狗样地跟过去。
乌远盯着季青临挺拔如松的背影,似乎察觉到,老板有种不同寻常的雀跃,见鬼了一样。
等人群都走远,黎雪阳才揪着胸口,闭眼长出一口气,太可怕了,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个叫季青临的男人,好像一只大灰狼,脸上肯定有一张血盆大口。
不过,他的声音有一丢丢好听……
黎雪阳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到,愣了一秒,紧接着拼命摇头,不可以!再好听也是只狼!
“先生别怕,一会开会您只要坐在那里就可以了。”贴身安保见他面色古怪,以为被吓到,边哄边引着他往会议室去。
黎家的这位家主,长得好,脾气好,就是太过娇气,不过,他的娇气总是恰到好处,惹人怜爱,让你说不出一句重话,只想轻声慢气儿地哄着。
黎雪阳委屈又苦恼,细声问:“那他还会问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