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北军,原不是锦朝的常设军。
他爹在武威郡苦守了六七年,才终于说服先帝在武威郡增设他们这支部队。如此,萧令璟小时候,过了很一段啃米渣、嚼草根的日子,糗饵和粉餈在他这里,真算得上是难得的美食了。
一边吃着,萧令璟一边遥遥看着洞外的雨。
细密雨丝织就雨帘,氤氲雾气中,整个戈壁滩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西域很少降这样的大雨,这里的天气干燥炎热,沙暴卷起来,三四个月都不会停。
萧令璟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雨,上一个这样大的雨天里,他顶住朝中言官压力,仍旧用正三品将军仪仗送灵,将他爹的牌位同他娘的灵柩送回江南,葬入祖坟里。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凄冷白芒衬得他脸色更青。
萧令璟摇摇头,呼出一口浊气,仰头将最后一口麦茶饮尽,而后转头看向桌边的夜宁——从刚才开始,姑娘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同一团金色的布料较劲。
看了一会儿,他实在没看出姑娘在缝什么,只当她在做女红。
萧令璟窝在床上左右无趣,便试着同姑娘搭话,问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
夜宁看看手中金丝线,冲他摇头:你不懂。
萧令璟虽为男子,但他娘去得早,军中又无半个女子,缝补浆洗这些活儿,其实他多少都会。小时候,他还替军中老兵缝过袜子、洗过裤衩子。
见姑娘不允,萧令璟也不强求,他挠挠头道:“那……我给姑娘说说我的事吧?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挺会缝这些东西的。”
夜宁挑眉,有些意外——难道汉人男子以此为荣么?
萧令璟倒自来熟,重新给自己续上一盏茶后,便热络地说开了:他提起他的爹娘,说起小时候他娘病重,他为了帮忙就主动替娘亲缝被套子,他自作聪明,将被套挂起来缝,最后却将被套连被子一道儿缝到了铁线上。
夜宁:“……”
“我小时候,其实不喜欢舞刀弄枪的,”萧令璟靠在山壁上,眼睛弯弯看向远方,“我其实挺喜欢江南,尤其喜欢外祖父家的那些个田庄。老爷子商海纵横一生,最后偏喜欢翻土养花、种菜捕鱼。”
外祖父的田庄里,有一处很大的鱼塘,他总跟着老爷子去钓鱼。
“往年到了雨季,外公还会教我编鱼篓,用上竹篾、草绳、木条,做出几个倒须篓往河道中一丢,埋在有高低落差的窄道下,鱼儿顺水而下,就能不费力气地捞到很多很多鱼——从前我跟……”
他没说完,坐在石桌边的夜宁突然蹭地一声站起。
萧令璟顿住话头,疑惑看他。
夜宁却转过来,认认真真将他上下一番打量,而后便披上雨布,迅速蹿入大雨中——
“……诶?”
萧令璟傻了:他这故事,就至于这样难听?
然而,没一会儿,洞外就传来了沙沙沙的声音。
披着雨布的夜宁去而复返,拖着一大团木藤、草绳钻入洞内,也不知上哪儿蹭的,他白皙的鼻尖上此刻又沾上了一团黑黢黢的灰。
萧令璟忍不住弯下眼睛,嘴角还未扬,小姑娘就一股脑将木藤、草绳哗地堆到他面前。
夜宁眯起眼睛,蘸着水在床沿写:你说的,用鱼篓,就能捞鱼!
萧令璟:“……?”
夜宁双手一环,下巴微扬,脸上表情却认真无比:很多很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