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初夏。
银杏刚抽出嫩枝,耸立在南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两旁,树干和枝丫上绑满了橙色的灯,夜幕降临时,坐落在这个最贵地段的银杏树,也在霎时间亮起来。
少女身穿白色衬衫,下半身黑色百褶短裙,背着小书包,站在树下,手里拿张卡片,对着它发傻笑,微风刮起她的发丝,光晕打在笔挺的鼻梁上,为下半张脸笼罩上一层阴影。
郁开踢开地面几片落叶,一面看向四周,寻找那辆黑色埃尔法。
柳月明出席了某顶奢腕表的活动后,很快坐着保姆车,出了停车场,开到银杏树旁。
车窗摇下,陈贞冲郁开招了招手。
郁开快速奔上车。
这段路是禁停路段,好在有点堵,她就借着堵车的时间,跑上了车去。
一上车,她坐在柳月明旁边。
刚出席完活动,柳月明很累,正在打盹儿呢。
她穿着水绿色的礼服,裙摆像是一朵盛开的荷花,自然散开着,小腿笔直又细,脚踝处,因长时间的站立,被高跟鞋的边缘勒得有些红。
郁开生怕弄脏她的裙摆,轻脚轻手捡起她的裙摆,往她身侧坐了些过去。
这样的位置,刚好能贴着柳月明的胳膊,虽然隔着衬衫,但是郁开很喜欢,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
比在床上还要令人痴狂。
热炉一般的眼神看过去,柳月明长长卷翘的睫毛撑开,朝她瞥了一眼。
郁开背着手,捏了捏手里的卡片,颤抖地,手心都在滴汗,她依旧稳着情绪,把小卡片递给柳月明。
生日邀请函,她郑重其事做了卡片,用鎏金工艺烫的字,就像柳月明邀请她一般。
她想好了,那天谁也不邀请,只邀请柳月明。
如笋尖的手夹着那片薄纸,把纸往跟前凑近些,柳月明才看清几个字。
她嘴角微微抿起:“你生日不是16号吗?”
郁开摇头:“不准的,小的时候,我父母给我说登记错了,银项链上的生日是18日。”
柳月明轻轻:“真是粗心大意的父母。”
郁开笑了笑,一双眼睛死盯着她。
过了很久,才小心谨慎地说:“那天你有空吗。”
“我想请你吃饭。”
她低着头,含着嘴唇,小声小气说着。
生怕柳月明会拒绝。
车辆快速穿梭隧道。
车内暗下来,仅有微弱的光,一束一束,偶尔射进来。
看不见柳月明的表情,郁开的心也犹如这隧道的黑暗一般,逼仄,窒息。
呜呜,月明姐怕是没有空。
眼里的透明珠儿在打转,鼻子以上,扯着整个头部都在发酸。
黑暗中,她听见了一声救命似的声音。
嗯。
平静但是却像是一根葱,一下从鼻子通向天灵盖,整个人都精神了。
月明姐答应了!
郁开吸吸鼻子,嘿嘿笑着,此刻,车子冲出隧道,迎来了万丈光明。
十八号的晚上,餐厅包间里。
郁开身穿黑色小礼裙,头发盘得高高的,还带了公主式的皇冠。
服务人员进来点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多么艳丽的颜值啊,像是奥黛丽赫本。
郁开腼腆笑着,哪有那么夸张哦。
已经晚上六点了,过一会儿,月明姐就要来了。
郁开先点好主菜,小菜,还有红酒,就等着和月明姐共进晚餐了。
她还特意嘱咐了,等另一个人来才上菜。
就这样拖着腮,郁开不知道有多开心,盯着墙上的钟表。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郁开调整着呼吸,瞥了一眼时间,再看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这个时候,餐厅都要打烊了,依旧不见柳月明身影,连电话也安静得像是死水一般。
没一会儿,服务员来敲门,说是要打烊了,表情带着歉疚。
从餐厅出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贞打来电话,说是突然有急事,没能来。
郁开便知道,不能去就不答应,若是答应了就要去。
怎么能给人希望,又把人的心踩碎在地上。
整点时间一到,郁开的鼻子忍不住发酸,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一圈,泪珠儿跟随着奔跑飞了出去。
记忆闪回。
郁开坐在陈妍面前,眉头始终蹙着。
她既然能感受到陈妍的喜欢,柳月明难道不能感受她的喜欢吗?
她像是小火苗一般,都快自燃了,表现得十分显然了,柳月明不知道吗?
柳月明知道,只是柳月明用了她的方式拒绝而已。
所以,当陈妍再次把心意推过来时,她还是坚定着:“陈前辈,我......。”
一句陈前辈,陈妍自嘲笑了一下:“别这么压力大,只是生日礼物而已,收下吧,郁开同学。并没有让你收下其他的。”
郁开脸色平静:“我知道,可这份生日礼物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很感谢你替我过生日,谢谢你。”
在她记忆中,父母都没有几次记得清她生日,也从未给她准备过礼物。而陈妍这么好,哪怕是错误的生日。
只是,若是另有他意,她接受不了。
说罢,郁开站起身,礼貌地朝她行了行礼:“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了。”
黑暗的角落,一无声的单反咔咔咔响着,把刚刚的画面全部记录了下来。
香港,柳月明提着大包小包,走路时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擤鼻子到:“哎哟,大夏天的,怎么凉嗖嗖的。”
耸耸肩,又看了一眼买的礼物,她十分满意离去。
两天后,柳月明坐上了返途的飞机。
紧张忙碌的两周,她像一只螺旋,没有半点空隙的时间。
坐上飞机后,她才记得昨天给郁开发了整点生日祝福。
“小郁,生日快乐。”
她本想多打两字:“等我回来和你庆生。”
结果,对方硬是没有回应。
睡着了吧。
直到早上六点,对方都没有回应。
还没起床吧。
柳月明开了飞行模式,准备睡一个觉。
陈贞放好行李,走到柳月明的身旁坐下。
柳月明点了点手:“今晚饭店订好了吗?”
陈贞系上安全带,点了点头:“嗯,已经布置好了现场。”
柳月明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办生日宴。
少女喜欢什么样的生日宴呢,热闹的,低调的,华丽的。
这几天,陈贞和卢丽丽取了不少经。
据卢丽丽说,郁开最喜欢小钱钱了,若是送给她一束人民币做的花花,她肯定喜欢。
一束不够,多来几束。
郁开喜欢粉色蓝色的东西,少女心十足。
气球、鲜花安排上。
郁开喜欢漂亮闪闪发光的灯,在有氛围感的街上,边走边欣赏夜灯。
这个也很简单,安排上了。
万事俱备,就差她回横店。
柳月明打了哈欠,视线落在蒂芙尼蓝的盒子上。
又开始郁闷起来。
她打开盒子,纤白的掌拖着钥匙项链,那闪闪发光的蓝色碎钻,似乎每一颗都在散发疼意,让她也跟着难过。
怎么了,这个项链有什么令人心疼的魔力吗?
陈贞见她蹙眉,提醒着她:“老板,从买下来它开始,你一直盯着它看。”
说不上来,柳月明只觉得心口堵,像是有什么事被深埋着。
“哎,看着它我莫名其妙难受。”
陈贞沉思了会儿:“或许你曾经见过这条项链?”
这么一说,柳月明还真觉得见过。
可这条项链是新出的,全球也就三条。大陆根本没有,她能在哪里见过呢。
是怎么都说不通啊。
一想就偏头疼。
柳月明盖上盒子,不去看它了。
头等舱座位宽敞,柳月明当做休息,戴上蒸汽眼罩,仰头睡去。
坐飞机的时候,除了起飞和降落有些耳鸣,其他时间没有不适。
只是最近的梦越来越多了。
这次的梦相对于之前更为惊悚。
刚一睡着,柳月明又撞进了梦里。
雨天,通往横店的盘山公路,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一辆大货车不知怎的,突然降速,埃尔法一打滑,立即和对面冲过来的小车一撞。
柳月明大声惊叫。
脑海仿若在那一刻,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自己正好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正在输液。
陈贞坐在她身旁,一脸担忧。
车祸没出什么大问题,柳月明受到了惊吓,一直昏迷不醒。
她抬着苍白的手,起身只觉得头炸裂般的疼:“小郁的生日......。”
陈贞解释:“我已经给她说了,因为出了急事,暂时去不了。”
柳月明松口气:“别跟她说在医院。”
不然,又得耽误学业,跑到医院来陪她。
陈贞点头:“老板放心,你好好休息。”
柳月明是被飞机的提示音吵醒的。
“尊敬的旅客们,您的航班已经准备降落了,请你收起身前的......。”
她抚摸着心口,只觉得发了一身冷汗,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出了机场,步行去停车场,看着远处的保姆车,柳月明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一般。
高跟鞋在地下停车场蹬蹬作响,粉丝们不知道从哪里涌了过来,摄像机和手机都开着闪光灯。对着她的脸拍。
安保拉成一道人形横墙,把柳月明挡在中间。
“月明姐姐,恭喜得了第二金。”
“月明姐,我最爱你了。”
那些疯狂的喜好,也没能把她从烦躁中拉出来。
她表情冷漠地回应着粉丝,很快上了车。
“啧啧啧,月明姐这一脸谁也不爱的样子,我太喜欢了。”
“得了金像奖,感觉她更飘了,我更喜欢她了。”
关了车门,一切的声音隔绝在外,柳月明才从梦中挣脱出来。
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
开车过去要三个小时,刚好赶上饭点。
脑海中出现车祸的一幕,再一次像是碎片割进了肉里,闪了进来。
她莫名觉得,自己有预知能力,就像是能预知能获奖一般。
“老张,我们今天走什么道回横店。”
“柳总,走高速315。”
柳月明对这些马路一窍不通,她只记得,回去的那条路上,有蜿蜒的曲线,像是九曲十八弯。
形容了一下这个路段,老张立即懂了:“哦,是要经过那条道。”
看吧。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