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听着沈时晴说她休夫,郑选言还觉得可笑,后来听她列出了谢凤安的七条大错,他又有些惊骇。
这女子,她是认真的?
“女子休夫,旷古未闻,你说你不是谢家妇,天下有谁会信?”
“朕信。”
赵肃睿悄悄挪了两步,距离沈时晴已经不到三尺远。
“既然男人能休妻,女人自然也可休夫。”
沈三废七年前就把谢凤安休了,嘿嘿嘿!
“你将休书给朕,朕给你盖上玉玺,我倒要看看这天下还有谁不信。”
见陛下竟然这般“胡闹”,郑选言越发看这女子不顺眼。
不能说服陛下,他还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女子么?
“沈氏,你可有能耐受了陛下的赏赐?为将者当勇毅有谋,忠心事国,你在闺阁二十年余载,何曾……”
“勇毅有谋?”沈时晴语气轻柔,略垂眼眸,她轻轻一笑,下一刻,她的一双眼直直地看向了郑选言。
郑选言的心中陡然一紧,仿佛是直视了一把寒剑的锋刃。
“郑大人,我的勇毅和谋略,在英郡王逆案的案卷之中,在谢家一干人等的供词之上。实在不是您些许质问就能抹去的。”
她看向其他人。
“论功论迹,三品的勇武将军我没什么当不得的,本就不需要各位大人非议。”
在赵肃睿封沈时晴为三品昭武将军的时候,御前女官高婉心已经端着昨夜才制好的官印和赏赐的圣旨站在了一旁。
沈时晴走过去,口中笑着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可我不在乎,我也知道你们会如何拦我,我也不在乎。
“有些桎梏,只有在我是女子时存在,今日不管你们提出了多少的怎样可笑的理由和严苛的规矩来阻止我做这个将军,明日换成是个男子,你们都会尽数忘了,这样的理由和规矩,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说话间,她拿起了那枚官印。
“列位,或许正因如此,这朝上的女官才越来越多,点滴成溪,再成江海。”
她也是点滴。
她也是江海。
一身银鼠紫裙的沈时晴抬起头,看见了已经大亮的天光。
还有天光下对着自己笑眯眯的赵肃睿。
兵部尚书杨斋一直盯着丹墀前的砖缝。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后那些人的目光,他们都希望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能说点儿什么,拦下陛下的封赏。
实号、实封、实职……陛下赏赐那沈时晴的何止是一个将军?
方才,自己前面的李从渊踉跄了下,他连忙要去扶,就看着李从渊自己又稳稳当当地站了回来。
年轻就是好啊,李从渊看着老成持重,其实虚岁方过五十,在朝堂上还能站二十年,不像他杨斋,三十多岁才中了榜眼,五十岁才熬到正四品。
陛下现在这般重用女官,等到李从渊致仕的时候,这朝堂上又是什么光景?
他的眸光轻轻看向了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陛下,也看到了那个叫沈时晴的女子。
他们都神采飞扬。
大雍朝的先帝们寿祚难久,即使如此,今年才二十有三的陛下也依然有很多年。
是他这等老臣追不上的许多年。
一时间,杨斋有些心灰意懒。
拦不住的,一心渴求女官的陛下,遇到了沈时晴这样的女子。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胆魄和气量。
就算他们今日拦住了她做将军。
只怕来日也拦不住她登阁拜相。
一群男人们在这等事上沆瀣一气,反倒真成了结党,他难道真要为了阻拦女官的势头就跟一群粪土之辈同声共气?
罢了,罢了。
罢了罢了,他这一把老骨头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下朝之后,站在武英殿内看着面前的圣旨,李从渊的手都在颤抖。
“陛下,让藩王入京?!”
“赵集渠勾结朕的守将,无论京兆还是九镇都有他的手脚,朕自然要把藩王都叫进来好好敲打一番。正好到时九镇演武,让这些藩王也见见世面。”
李从渊想哭。
如今的户部比过去数十年间都要阔绰,全是靠去年抄家算账得来的,陛下暂缓了西征,俭省了宫里的开支,之前画好了图纸的皇陵修建也没提起,因为有钱,很多地方的赈济、修葺都已经开始了。
九镇入京的钱之前已经留出来了,这藩王入京,陛下再有赏赐……
“对了,那些藩王朕都没怎么见过,让他们都给朕备些见面礼,到时候朕要把东西都摆出来,正好给九镇演兵当彩头。”
懒洋洋地趴在御案上,赵肃睿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