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

两人都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贴身丫头,跟了她很多年了,尤其是丝雨,在她面前向来没什么规矩。

云姝道:“这么好的东西,太惹眼了,叫有心人看了去,不免多生事端。总共只得两件,太后一件,我一件,那我成什么了?和太后平起平坐吗?这是僭越,是大不敬,万万不可如此。且我身份敏感,更应谨慎行事。”

丝雨皱了皱鼻子:“娘子太小心了吧。就算叫人知道,那又怎么样?这是陛下的恩赏,谁敢说三道四的?”

云姝沉默。

却是景兰横了她一眼:“越发口没遮拦了。陛下还在孝期,这种事情叫人揭露出来,对他的名声定有影响。何况朝中那些自诩清流的大臣,向来只想着以谏言来成就自己的名声。陛下为了诛伐叛佞,不得已,已经杀了废太子,幽禁两位兄长、太上皇,若是再传出在孝期私相授受的事情。到时候,外面人怎么说?虽然他对娘子只是出于关怀,可有心人可不会这么看。”

“只是出于关怀?”丝雨撇撇嘴,“不见得吧。我看他对娘子,倒是十分……”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几乎细雨蚊讷,只因云姝扫来的冷淡目光。

“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们不要跟着我。”说罢她就离开了。

景兰瞪了丝雨一眼:“叫你口没遮拦。娘子已经和许蔚有了婚约,你说这种话,把她当做什么人了?”

丝雨委委屈屈地扁扁嘴巴:“我随口说说嘛。”

“而且,陛下已经有了姜皇后那样的良配。这是先太皇太后仙逝前就定下的婚事,姜氏的父亲兄长皆是朝中重臣,只待陛下孝期过去,就会行册封礼。只要姜家一日不倒,她就是不可动摇的准皇后。难道,你要姑娘去做小吗?以她的性情,这是不可能的。”堂堂公主,怎么可能与人为妾?

且许蔚也是人中龙凤,自小便文采风流,是远近有名的才子。

他此刻还在嘉州念书,若是今年能顺利高中,两人也算一段佳话。到时,也差不多是二人成亲的时候了。

……

山中的气候不比山下,竟比前些日子还要冷。云姝走出几步就有些后悔,不但冷,肚子还饿了,路上问了个小沙弥,费了番功夫终于摸到了厨房。

她顺手摸了两个馍馍,一个吃着,一个往衣襟里一兜。哪知这地方回廊曲折,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

云姝抬头,天边已微微透出曦光,恐怕已经是四更天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大亮。她在想要不要等天亮了找个人问路,忽听得前面传来脚步声。

她心里一惊,见路边有一簇矮树丛,不及多想就躲了进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近前。透过枝叶罅隙,云姝打眼一瞧,月色下倒映出来的分明是两道人影。听交谈声,似乎是两个男子。

率先响起的这道声音有些苍老,还有些尖细,听来像什么铁器的粗粝磨砂声:“我已命人探查清楚……谁?谁在那里——”声音戛然而止,继而陡然尖利起来。

脚步声不刻就到了近前,只听“窸窸窣窣”的几声,头顶的枝叶被人用剑柄拨开了。

“姑娘,怎么是你?”江德福纳罕,脸上的厉色顿消。

云姝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枯叶:“我独自出来走走,谁成想会在这儿碰到你们?”

“那你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吧?”严运挑了挑眉道。

此时的他一身浅绯色官服,手按玄铁剑,比那日见到时要稳重几分,当真是人靠衣装。

云姝尴尬道:“方才只听得声音,不见其貌,我怕冲撞了贵人,这才回避。”下意识想要拍拍胸口,谁知手一抬就显出藏在袖子里的两个馍馍。

江德福和严运都睁大了眼睛。

云姝俏脸涨红,又是两声轻咳,忙又垂下手去。

却也在心里悄悄松一口气,好在那人不在。谁知,甫一侧身,余光里便瞥见了一袭绛紫色袍角,月色下映出影影绰绰的一道身影,如雪山劲松,高挺修拔,就立在两人身后。

云姝心里一惊,忙侧身望去。

正对他一双漆黑如点墨般的眼睛。皇帝唇角微弯,难得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