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忽然电闪雷鸣,鼙鼓喧天,顷刻间疾风骤雨,打蔫了花苑的木香和紫藤。
阮茵茵心下叹息,本想送贺斐之一片紫白相间的长廊花海,如今看来是镜花水月了。
躺回被子里,脑中不停回想着与贺斐之分开的情形。
一向温淡的他,在听说了沈余音的音信后,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去。是否沈余音就是罪臣沈骋之女?
沈姓很常见,此番却又很巧合。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意思,阮茵茵在浅眠中惊醒,昏睡,再惊醒,再昏睡......
城南客栈内,盛远端着热乎的饭菜走进一间客房,对屋里的女子道:“趁热吃吧,沈姑娘。”
沈余音苍白着一张脸,不绾发,不梳妆,就那么僵坐了几个时辰,“别假惺惺了,贺斐之呢?我要见他。”
开口时,嗓音沙哑。
盛远为她倒了杯温水,“大都督有事要忙,抽不开身,沈姑娘耐心等等。”
沈余音抬手打落杯子,“我问你,阮茵茵是贺斐之什么人?”
即便陷入长公主的掌控,她还是听说了贺斐之从城外带回一个孤女养在府中的事,只觉讽刺,沈氏一族惨遭灭门,而作为父亲亲传弟子的贺斐之,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盛远弯腰捡起碎瓷片,徐徐讲起了阮茵茵的事情,他并不知阮茵茵是宁坤之女的事,只讲了阮茵茵和贺斐之的相识过程。
之后,盛远回到衙署,将沈余音的状况一五一十禀告给贺斐之,“要不,大都督还是过去瞧瞧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斐之伏案处理着公事,并未抬眸,“压抑久了,需要自我冷静,晾一晾吧。”
盛远有些懵,按理儿,费尽心思找到的人,不该这般冷漠才对,莫非,真的只是为了兑现对恩师的承诺,保沈余音全身而退?才会在沈氏倾倒后,一遍遍书写沈余音的小字,反复提醒自己,沈余音对他很重要?
盛远挠挠头,实在看不透这个男人。
傍晚,贺斐之处理完手头事,坐进马车,吩咐车夫去往城南客栈。
夕阳晚照,竹影映榥,邻家郎君迎霞来,该是多么美好的场景,曾经的沈余音深觉如此,可如今,只觉一切荒唐,绮丽春景成了连片疮痍。
她坐在床边,看着贺斐之出现在门口。
廊沿流入的灯火中,一袭棕榈纹玄黑对襟织金长衫,长身玉立,如璁如珩,俊美非凡。
许久未见,他再不是当初那个走马观花、肆意洒脱的少年郎,他的神情不再蕴藉,周身的气场也不再温煦。
他变了,变成了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周朝统帅,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
这五年,她在教坊司度日如年,在地牢里提心吊胆,而他战功赫赫,扶摇直上。他们之间,再也不是一巷之隔的邻里。他们之间,隔着迢迢星河。
自她坠落,他从未踏入教坊司,从未表达过一丁点的关切。
愤恨涌上心头,沈余音猛地站起身,抓起枕头砸了过去,“贺斐之,你还有脸过来!”
半空打落枕头的人,不是贺斐之,而是盛远。
“沈姑娘自重!是你口口声声要见大都督,见到了人怎还撒起了泼?!”
一个人的愤怒可抵千军万马,沈余音像杀红眼的卒,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在与盛远的推搡中,大喊道:“贺敬捏造诽谤,销毁证据,害我沈氏百余人成了冤死鬼!你们贺氏的人,心都是黑的,黑的!”
五年的痛苦无处发泄,这一刻全都倾泻而出。
教坊司不比此处,容不得人伤春悲秋,稍有反抗,就会遭受毒打。去那里寻欢作乐的官员,也多是不走心的,酒桌上的过客罢了。
沈余音怒目着触手不可及的贺斐之,被盛远拦腰推坐在床边。
她紧握拳头,双眼通红,恨不能与门口的男子玉石俱焚。
盛远喘着粗气,没曾想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会有这么大的蛮力,是愤怒到了份儿上才会爆发的能量吧。
“沈姑娘莫要一概否定,大都督这些年一直在查找当年消失的两个人证,其中一个已有眉目。”
“五年了,仅仅是有眉目?现在还来诓骗我,当我是三岁孩子?”
盛远都替贺斐之感到不值,但有些事还是要让她知道的,“且不说寻认证,就说你在教坊司的头四年,若非受了大都督的暗中保护,你以为你能清白地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