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祯有点生气:“你才像鸭子,呸!”
宵山没闹明白“鸭子”到底怎么了:“那像不倒翁总可以吧?”
他是不知道什么是天鹅,要不然说出来沈仪祯或许还高兴。沈仪祯干脆不理他,手也要放开,还没走两步,鞋底打滑差点摔出去,宵将军眼疾手快把他拉起来:“行行行,什么都不像。”
沈仪祯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宵山莫名其妙:“不说了还不行?”
沈仪祯摇头:“你这个人,就是虚张声势。我却怕了你这么久。”
他曾经害怕宵山害怕得整晚整晚做噩梦,在卧房不敢不锁门睡觉,现在想想竟然觉得有点滑稽。其实早就有些线索,只是沈仪祯没有留意,比如宵山每次发了脾气又懊丧又隐忍的表情,又比如工作上虽然霸道,但沈仪祯一旦出现了失误,担责的从来是宵山。他总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被伤害的是他,道歉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上司用来干什么的?就是用来背锅的呀。
他自己有偏见,所以兜兜转转,走了这么久才发现,害怕的不只是他,宵山也会怕。
因为是在意的人,当然会怕。
想到这里,沈仪祯心里暖暖的:“一会儿找个地方我们拍张合影吧,还没有拍过呢。”
他们把合影的地点选在了天堑。这里几乎可以看到马拉柏特陨坑的全貌。
极目是荒芜广袤的坑洞,大洞里又叠着小|洞,疮痍遍布,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这颗星球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人类的苦难史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一缕细砂。壕沟中浩风涤荡,只有一面山壁通达,险途陡长,所谓“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一点也不为过。
冰川藏在这下面,白花花晃眼。采冰场的缩影也渐渐露了出来,一只大如房屋的机器踩在冰面上,高速运转的切刀拉出规整笔直的线条,地表如棋盘,工人们沿着切割线站成一排“炸冰”。这是自地球祖先沿袭下来古老的劳作方法,炸出同一大小的冰块再用雪橇车拉到运输机上。
有人在山坡上唱歌,从没有飞出过山峦的调子,悠长而嘹亮。
沈仪祯看迷了眼睛,两只眼睛都用不过来似的。深藏在小型坑洞中冰川反射出碎光,恰似整条星河倾倒在了这只银盆里。他想用手去捞,伸出手去才发现做了个傻动作。
“在想什么?”宵山发现他奇怪的动作。
沈仪祯莞尔:“一个故事。”
“说说。”
“在地球上,有一只猴子住在池塘边,晚上月亮倒映在水面,皎洁又美丽,它就深深地爱上了月亮。但它不知道月亮在天上,以为水里能捞到,于是伸手去捞。水面破了,月亮也破了。它怎么捞都捞不到。后来,人们用‘猴子捞月’比喻盲目追逐不切实际的事情。”
宵山不高兴了,以为沈仪祯在讽刺他是痴心妄想的猴子。
隔着防护面罩,沈仪祯看不到他的表情,又没听到他接话,自顾自继续地说:“猴子是傻,可是追逐深爱的东西是生物的本能。在我看来,这个故事反而挺浪漫的。”
宵山立刻豁然开朗:“你真的这么想?”
沈仪祯点头:“嗯。你不喜欢吗?”
宵山大悦:“喜欢,特别喜欢!”
其实他对自然风景没有特别的爱好,这地方他也来过很多次,月球上大大小小的环形山长得差不多,没有多大区别,无非是这里有点冰雪,能有什么看头?还比不上沈仪祯一根头发。要不是沈仪祯说想要看风景,他是懒得喝西北风的。
但沈仪祯高兴,他就高兴。他连看着太阳都觉得心情好。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晚上,只有白天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一直见到沈仪祯,不让他回家休息,不让他离开一分一秒,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沈仪祯有点不好意思:“说好是你休假,却让你来当导游。”
宵山还看着太阳:“你看太阳,多漂亮啊。”
沈仪祯顺着他看过去。太阳的金光照在山壁上,将山顶照得通透雪白。
只听宵山在他耳边说:“如果你能记住这一刻,仪祯,如果你能记住我和太阳一样永远在你身边,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仪祯的心跳突突加速。恍然间只有宵山的话和回荡的心跳声。
他下意识转过脸去看宵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宵山一只手牵着他,一只手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颊:“如果你觉得我不切实际也没关系,我知道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忘掉从前的事情。我只要一个机会,我想给你一个好的未来,你会觉得高兴、觉得幸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