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再苦,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抚他,只能像小时候她做噩梦时,阿娘做的那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怕。都过去了。”
郁小年一边轻拍,一边轻声安抚:“煜哥哥,这是在家里,你是很安全的,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别害怕。”
江崇煜点着头,沉默不语。
他的神思抽离,高高在上,俯视着床上的自己:自私、伪善、冷漠、嗜血,充斥着男人的诸多劣根性。
他有时候会厌恶这样的自己,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怖。
因为这个可怖的自己,他羡慕平凡,又不甘庸碌,渴望宁静,又贪恋权势。
边境的战乱结束了。
但他心里仍在割据混战,不肯调停歇战。
郁小年不知他所想,见他沉默,气氛压抑,便主动开了口,调节氛围:“煜哥哥,你要怎样才能不再上战场?是不是需要给那些官爷钱?要不,要不——”
她神色纠结了一会,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罢了!我不要那些嫁妆了!你拿去问问官爷,能不能不上战场?”
江崇煜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么个贪财虚荣的女人,为了他,竟舍得放弃她的嫁妆?
他审视着她,企图看穿她的内心。
但只看到她那双水灵灵的双眼,真诚而恳切,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如一潭清池,一眼到底。
他才从噩梦中逃脱出来,惊魂未定,再听着她这番话,心里不由得生出丝丝暖意。
可惜,这暖意还没暖多久,就听她说——
“煜哥哥,我听说,只要给的钱足够多,就可以买一个名额。你拿那些钱去问问吧。哦,对了,我还打听了,听说当和尚也可以免除兵役,要不,你去当和尚吧!”
最后一句话宛如一盆冷水,泼得他透心凉。
江崇煜真想说:我可谢谢你了。
竟然让他当和尚!
她那脑子是怎么想的?
郁小年想的很简单:“虽然当和尚,清心寡欲的,感觉也很苦,但起码没那么危险,能平平安安活着。等以后光景好了,你再还俗嘛。不影响什么的。”
江崇煜心道:怎么不影响?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和尚,影响他建功立业、彪炳千秋!
当然,这些说给她听,她也不明白。
乡野女人大概只觉得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你竟然帮我打听这些,也是有心了。”
他讽刺一笑,对上她那两汪清潭般的眼睛,又一阵心虚,忙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但没用的。我得走,得上战场。”
他像是在回答郁小年,又像是在提醒自己——他的归宿在战场,他的命运在更遥远的地方。
“你去睡吧。”
他摆摆手,闭上了眼。
郁小年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多劝说,便回到床上,闭眼睡去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又是新的一天。
她睁开眼,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下床时,不自觉往江崇煜的床上瞥一眼,人不在,被子叠得整齐,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想来是又去树林里打拳了。
不愧是军人,作息真是规律严谨!
作息规律严谨的江崇煜确实去树林里打拳了。
他足足打了一个时辰,才回了家。
家里没人。
饭菜已经做好,在锅里,还热着。
他等了半个时辰,还没见人回来。
心有点烦。
她去哪里了?
他不知怎的,现在一眼见不到她,就心里不踏实——别不是又去寻南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