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哄他了。
他便自己哄自己:“不疼。”
但还是好疼。
伤口疼,心脏也疼。
他听凤玦说过,处以极刑会很疼,比凌迟还要疼。
小时候,他被春楼门房的儿子骗去刑场,看犯了事的罪人凌迟处死,那是一生的噩梦。
偏偏他被挤在菜市口的人潮中,逃都逃不掉,他死死地闭着双眼,可犯人喊破了嗓子的疼痛声,和刽子手一刀一刀切肉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无论怎么堵耳朵,都听得见。
回去后,他病了好几日,阿娘说他只是病了被魇住了,没有什么凌迟处死,都是噩梦。
他信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这世上不仅有凌迟处死,还有比凌迟更可怕的——仙门的极刑。
所以,他最后没有求苍舒镜给他糕点。
他只找他要了一枚小小的药丸。
可以让他感觉不到疼痛的药丸。
·
被带出殊命谷底,回到天虞时,他浑身的血都干涸了,凝得脆硬,一碰就簌簌脱落,犹如美人面脂下苍白的脸,又像粉了不知多少遍的墙抖下的残垣碎屑。
破败不堪,狼狈不堪。
他很安静,问什么都很配合。
刑堂长老厉声问:“苍舒夕影,本长老问你,你此次可是畏罪潜逃?”
夕影答:“是。”
“你是否有意造假,冒认苍舒家嫡子身份?”
不知道,但……
“是。”
“既然如此,你便不配姓苍舒,罪人夕影,本长老问你,你是否胁迫苍舒镜与你双修,掠夺他的灵力修为,来达到通过考核的作假目的?”
胁迫?
他一个筑基修为都没有的人,能胁迫几近化神的天之骄子?还掠夺灵力?
别开玩笑了。
夕影笑了下,“是。”
长老皱眉,怒不可遏:“那你是否与邪祟勾结,残害仙门弟子?”
“不是!”
他们说他什么都行,但这个不可以。
长老却置若罔闻,将书好的罪状拿过去让他摁手印。
夕影的手被锁仙绳捆着,只能任由他们割破他手指,在罪状上烙上鲜红的印记。
明晃晃的认罪口供上写的是……
夕影忽然挣扎起来:“不是!最后一条你们写错了!我没有认罪,不是我,我没杀人,我不是邪祟!我没认罪,你们不能这样!”
可没人理会他。
一纸罪书呈上主峰,递到掌门面前,掌门叹息一声,朱笔一批。
夕影死期定了。
当夜,他发烧了,身体撑不住昏死过去,做了个梦。
他又梦见苍舒镜了。
苍舒镜摸着他脸颊,对他说:“若你不是苍舒家的人,若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若你没那副灵脉,我一定会带你走。”
“可是……他很需要你的灵脉。”
“对不起……下辈子吧,等你转世回来,我一定好好护着你。”
谁要他的灵脉?
夕影想拽住苍舒镜的手,想问清楚。
可他没力气,对方轻而易举就挣脱了。
明明说着要他死的话,却还温柔地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夕影觉得很可笑,但他笑不出声。
喉咙一热,腥甜溢满口腔,他捂着唇,被呛地连连咳嗽,手指间的血液堵都堵不住,淅淅沥沥地滴在脏到看不清原色的白袍上。
夕影急促地呼吸着,摸了摸手腕上快要愈合的伤口,里面藏的药丸一直都在。
他浅笑一声,随意地擦掉唇角的血,又安心地躺了下去。
第二日,苍舒家主来了一趟天虞。
见到他后什么也没说,秘密将他接走。
夕影死寂的眸重新亮起,忐忑地想: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是权宜之计,父亲母亲到底还是想保住他的,就像凤玦被合欢宗的人接走一样,他也被苍舒家带走了。
他或许能活下去,父亲来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