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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有点犹豫:“大帅的身份……”

“什么大帅!大家伙儿还不是一起从朝鲜的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我又不是没和你们一起吃过大锅菜!”徐一凡一身军便服,没有领章帽花,军服剪裁得极其合身。他站在船头,金黄的阳光洒在他肩头和大檐帽上,腰板笔挺,二十六七正当年的年纪,英气蓬勃得藏也藏不住。和陈德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大袍子大帽子满脸烟气的官儿们比起来,望之真有若天人。

旁边船上的亲兵营官兵们也坐船坐得气闷,走出了船头。他们要不是南洋子弟,要不就是北洋学兵,当兵的基本上都是北人。这江南景色,也是第一次初见。住处安在岸上,不当值的军官士兵都是年轻人,穿着军用大裤衩子就在远处下了水,那些南洋长大的军官,几乎个个都是一身好水性,扑在水里溅起浪花,比着谁游得快,当兵的给各自长官不住打气儿叫好。热闹中远远看见徐一凡已经站在船头,站得笔直的披着一身金黄晚霞光芒朝他们含笑招手示意,从官到兵,水里岸上,都发出了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声音!

陈德悄悄的低下头,心里面嘀咕:“大帅难道真如别人说的……不,看来大帅就是有个真龙的样子!不是大帅,还能是谁!”

“溥仰呢?”徐一凡对着周围游水的官兵笑骂了几句,回头就问陈德。陈德一愣,忙不迭的回答:“溥仰他在天津给这里打了电报,船到上海是赶不上大帅行程了,他还有个姐姐这次和他一起到两江来,这家伙接到咱们这里的日程回电,就决定先到两江安顿了。他说在那儿迎候大帅……托我和大帅告个罪呢,我这猪脑子,一忙就忘了!”

这小子的姐姐?徐一凡怔了一下,耳边似乎一下又响起了第一次拜见鬼子六的时候那琴楼上缥缈的琴声,在记忆当中,似乎还曾有过一两封带着香气儿的信笺。甲午一役下来,却好像经历了自己的一辈子,这些记忆,已经模糊得只剩下这些带着淡淡香气的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还没有等他细想,身后就想起了李璇的声音:“干什么呢!不吃饭到外边儿来喝风?我们可饿着呢!”回过头去,就看见李璇一身素白洋装,柔顺的栗色长发垂了下来,被江南的风吹向两边,露出了无比娇艳的面容,一时间,将身边整个江南风物都比了下去。这个混血小美女正提着裙子蹦蹦跳跳的朝他这里跑,神情娇俏无限。

房舱里头,她的丫头老妈子正拼命朝她招手:“小姐!小姐!外面有男人在游水!”杜鹃和陈洛施两个小卷毛狮子狗也正一脸嫉妒的挤在丫头老妈子里头。她们俩想尽一切办法,那一头卷毛也还没消下去,这个时候,不要说有男人在外面游水了,就是没有,她们也怎么敢出来见人!祖宗的脸非得丢干净不可,徐大帅的宪姨太太,居然给弄成个洋婆子!早知道就别被李大小姐那难得的善意殷勤说动了……她就是闲得无聊才折腾她们的!

李璇这一跑过来,徐一凡脑海里的那点思绪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别说溥仰姐姐了,溥仰二舅妈他也管不了了。不知道远处谁喊了一声:“宪太太出房舱了!”就看见那些比水性的南洋军官连滚带爬的跑上了岸,抓起衣服到处乱窜。李璇瞧着有趣儿,站在那里格格直笑:“跑什么啊……黄阿城,我又不是没瞧过你游泳!给你阿爹写信了没有?”

她越叫,那些南洋军官们跑得越快。徐一凡摇头苦笑,走过去就环住了李璇细细的腰肢,李璇抬头瞧了他一眼,皱皱鼻子,也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抓着徐一凡的胳膊:“咱们今后就住在这儿么?好漂亮的地方!咱们国家,可真大!”

瞧着李璇和徐一凡这郎才女貌的样子,长腿小丫头洛施泫然欲泣,不知道是眼红还是吃醋,顿时就红了眼眶。杜鹃却倔强得多,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徐一凡瞧着也没办法,想在三个女人当中摆平关系,让她们互不吃醋,神仙也没法子。只能晚上在床上报效这两个小丫头了——李璇别看作风超越时代的大胆,自从那噩梦般的大姨妈之夜之后,可再没给过他机会!

他摸摸李璇头发:“我们现在差不多就住这儿,将来怎么,还不知道呢。你等着吧,咱们总有安顿下来的一天!”

李璇抓着徐一凡胳膊的手悄悄紧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你还要带哥哥他们出去打仗?”

徐一凡只是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抬头看向远处,淡淡的道:“男儿事业,你不懂……等我回来就是,没人能伤害得了我。在这个时代,谁也不能……”

李璇两手放开他的胳膊,也悄悄的环住了他的腰,身子变得越发的柔软,只是朝他怀里紧紧的靠过去,似乎在寻找着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丫头老妈子们在房舱门口早就不敢做声。侍立船头的陈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按着腰间手枪转过了身去。

这副江南风景画中,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大清新任两江总督和他混血未婚妻在船头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夕阳最后的余辉快要没下山头,这安静的画面才被一条呜呜鸣叫,逆流上驶的小火轮打破。这条小火轮船头飘扬着苍龙军旗,航行在河道正中——自从徐一凡进驻两江之后,这挂禁卫军旗帜的船只就往来于上海江宁之间,为禁卫军大举入住做物资上面的准备。长江之上,英国人甚至将中间的航道都让给了这支以一军之力打败一个国家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