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家人,眉飞色舞的跪在地上比划。签押房里面,坐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听着都是喜动颜色。江宁将军玉昆举手加额:“啊哟皇天,看来总算是有指望回去了!但愿没什么大乱子,几百处产业,这个月的房钱,还都没收哪!”
这句话却招来了几个人偷偷投过来的白眼。翰林出身的臬台刘长寿尤其不屑。荣禄却容色不动,只是翻来覆去的看着那纸电文。仿佛从这抄报纸上,能看出江宁今晚的乱象一般。
签押房里,几盏洋油灯照得明晃晃的,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喜色。只有一个高大英挺的军官,双眉浓得如漆,利得如剑。双手扶膝,默然独坐。他穿着二品武官的补服,顶子也红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身官服,在他身上,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似的。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武官,补服红顶,还拖着一根翠森森的双眼花翎。胡子也白了,瞧那气质。到和毅军总统宋毅有点差相仿佛,正是武毅铭军的总统陈凤楼。他脸上神色也阴晴不定,不住的瞟身边那年轻武官一眼。
荣禄沉默良久,突然一笑,朝着陈凤楼道:“陈军门,如果徐一凡真的丧心病狂,敢于朝江宁朝廷子民开枪,陈军门有把握让其不入苏州么?”
陈凤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一拍椅子扶手昂然站起:“中丞,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徐一凡未必敢如此丧心病狂。如若有一旦不测,兵进江宁是做不到的,也打不赢。但是七千武毅铭军,保住苏州,下官敢给中丞写包票!徐一凡一旦兵进苏州,那他就是天下公敌,挡得住他一阵,他就自己败亡了!”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可是陈凤楼老是朝他身边那位李总兵瞧。这位李总兵,据说是李中堂家族子侄,安插在武毅铭军没有多久。陈凤楼说得语焉不详,大家伙儿也能理解。李中堂手中淮系嫡脉不多了,要想翻身重新上台,手里面要有实力。抓住这还完整的武毅铭军不比什么都强?现在陈凤楼对这李总兵还有点顾忌,不过时势比人强,银子官位砸下去,李鸿章现在又失势,还怕这武毅铭军不换个主子?
不过李鸿章好运气,居然有这么英武的一个子侄!在那儿危然端坐,竟象一把出鞘的利剑!
荣禄一笑,却冲着了那位李总兵:“李军门,中堂可好?徐一凡这等人,原是要中堂这种重臣来压一下啊,朝廷这件事情,做得差了……”
那李总兵神色不动,似乎脸上肌肉僵硬,根本不会笑,拱手开口,也是淮音:“……中丞,既然武毅铭军改了抚标兵,下官就供中丞驱策了,其他的事情,下官不敢说。朝廷举止,更非下官所能议论……既然中丞要下官等保住苏州安全,下官这就出去布置防务,接应后续营头到来,只要中丞吩咐一声,下官等不计生死,也要把这苏州,给两江百姓保住!”
他一句话说出来,陈凤楼也站了起来,朝荣禄拱手行礼:“是是是,防务要紧,中丞,下官等这就下去布置了,不能误了中丞大事啊!”
荣禄笑着还礼,他客气得很,一直将他们送出了二门外面,看着那李总兵按着佩刀腰板笔直的走远,冷冷的哼了一声。玉昆自顾身份,没有跟出来,倒是臬台刘长寿跟着荣禄送客,他也瞧着两人背影:“陈军门倒是很顾忌这李总兵啊……”
荣禄嗤的一笑:“跟了二三十年的老主子,能不顾忌么?……不过既然入了我的手中,武毅铭军,还能姓李?李鸿章就派一个毛头小伙子想看住这七千人,嘿嘿,嘿嘿……”
话音未落,荣禄心中却浮现出另外一个同样年轻的身影。就是这个年轻人,却站在了潮流的最高处!他无数次从刀剑丛林当中闪身而出,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已经倒下,可他却依然高昂着头颅!这次,又会如何呢?
刘长寿朝北而望,喃喃道:“徐一凡会用什么手段来应付这次风潮呢?”
仿佛是为了驱走心中不安似的,荣禄从牙缝当中恶狠狠的挤出了声音:“什么手段?要不开枪,纯用力量,那他也就是天下公敌,乱臣贼子!要不就退让一步……徐一凡走到现在,不管对手如何,他都是站着上风,这气运,离被他完全推动逆转,也差着不远了!他这次万一退让,就算是倒了牌子,口子一开,荣老子倒要瞧瞧,这气运还在不在他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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