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先锋的两百多人冲得好快,不要命也似的在路上疯跑,就看见先头的火把已经逼近了壕沟,直逼教堂正面。梯子纷纷落下,架在对面壕沟上头。几十根长竹竿也派上了用场。南宫杨庄,原本就是靠走江湖卖杂耍技艺吃饭的拳坛,几十条小伙子猴着竹竿,就这么爬了过去。从梯子上头跑过去的人抱着笼子,这个时候打开,从里面放出公鸡猴子,尾巴上面都绑着了浸满洋油的棉花卷。点燃了就抱着冲向高高的围墙,准备将手中的活火团丢过去。他们还带着几十条狗,这是准备翻墙进了院子打开门之后,派同样用场的,几十条狗点燃直朝教堂里面冲,红灯照扇扇子再借风来,烧它一个天塌地陷!
眼看着几个活火团惨叫着被抛向墙头,那些竹竿也被抽了过来,一个小伙子在前,后面两个人捧着杆子,一用劲儿就捧着前头那人直上墙头。看到眼前景象,后面跟着涌过去的人不论男女,都发出了更大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墙头上面突然露出了几十杆黑洞洞的洋枪,突然之间就啪啪打响,有的枪几乎是抵在抱竹竿上来的那人胸口打响!
就看见火光当中,挂在竹竿前头的人纷纷落下。有的准备抛火的人也被打中,手里那些点燃的公鸡猴子到处乱窜,沾着身上棉袄就着,人顿时变成了更大的火把,惨叫着直朝有点积水的壕沟里头跳。
这枪声震得后面涌上的人潮一顿,不知道有多少嗓门儿同时响起:“红灯照上去扇扇子!子药绕身走!念避火分沙咒,佑着打先锋的爷们儿!”
那些红灯照不少还是小脚,跑得慢,这个时候就被周围人架起,涌到了前面。还没等奔到壕沟前面,那头子弹也过来了。那些一身红衣的女子一开始犹自喃喃念咒,拼命的扇扇子,可是没派上半点用场,同样惨叫着一排排被打倒。人群终于停顿,以更大的混乱朝后退去,那王仙姑坐着的滑竿翻覆在人群当中,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下落如何。
曹大师兄看见前面潮水一般的朝回退,跳脚大骂,让跟在身边的几门榆树炮装药开火。抬着炮的汉子撂下挑子就跑,曹大师兄和几个手下好容易扶起一门,里头火药早就装好了,破铜烂铁的炮子满得快要掉出来。他不管不顾的点火开炮,轰的一声,却将朝着后面退的香教拳民打倒了一片!
人群惨叫着,自相践踏的拼命朝后退,曹大师兄也终于被几个忠心手下架着退开。直退到出发的山脚下大家才算勉强停下脚步,到处都是哭喊声音一片。曹大师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不知道多少人冲着他这里哭骂。
人群当中忽然一动,却是几个脸上又是黑灰又是血迹的汉子冲过来。当先一人,就是杨庄领头的那个小伙子。他半个身子全是血点,冲到曹大师兄面前就抓住他的衣襟:“红灯照不灵!吞的符也没用!洋药丸打在身上,进去一个眼,出来一个碗!咱的兄弟大爷哇……姓曹的,你赔命!”
曹大师兄被摇撼了几下,才算反应过来,看着人人怒容相向,一把打开那个小伙子的手:“洋和尚在教堂里头藏了女人的骑马布子,经血狗血涂了满墙!破了咱们的法!说不定还有死人炼的阵,这要请阎尊者来,才破得了洋鬼子做的法!今天的仇,天在上,地在下,我姓曹的不带着大家报了,誓不为人!”
他也真做得出来,啪啪的就扇了自己俩耳光,鼻血都打出来了,顺势在脸上一抹,扑通跪下:“弟兄们哇,姓曹的无能,破不了洋和尚的妖术,我给你们磕头了,我给你们披麻戴孝了!”说着哭着,就蹦蹦的朝着教堂方向磕头。
在那里,犹自有几团残火未消,沟里地上,都是尸首。
人群的喊声消下来一些,接着又大喊了出来:“退兵,退兵!不能打了,等阎尊者来再说话!”
曹大师兄却带着一脸血跳了起来,他本来对着阎书勤拍胸脯,南宫两个教堂必下。今天更是先挑最大的法国教堂先打,接着再打城关里头的比利时教堂。却没想到洋鬼子早就藏了洋枪!要是就这样散了,他怎么和阎书勤交代?
“……先烧二毛子!洋和尚教堂里头,全是二毛子女人供的经血,撑不到第二次!杀光二毛子,洋和尚教堂必破!要是再杀不开二毛子的村子宅子,我姓曹的死在大家面前!”
他声嘶力竭的挥着胳膊大声喊,在人群前面走来走去:“……二毛子的宅子村子,打开了之后,放开烧,放开抢!谁捞着了是谁的!洋钱,白面,女人,都抢过来为弟兄们报仇!人人过刀,屋屋过火!一个二毛子脑袋,还能在阎尊者那里换一两银子!咱们就白死了这么多兄弟不成?”
退兵的喊声渐渐停歇了下去,大家伙儿红着眼睛互相看着。今天已经见了血,洋鬼子的教堂大家是怕了,打不开了。可是那没遮没挡的二毛子村子,却不见得没这牙口啃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