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先锋的小伙子却冷着脸朝着曹大师兄狠狠呸了一声:“你是畜生!打洋鬼子没二话。舍了这条命也就这么回事儿……真二毛子有几个?只要洋鬼子垮了台,谁还认不出来他们?一人一拳头捣也捣死他们了……家家过火,人人过刀……这是上万条命!把咱们哄起来,打先锋的时候儿,你在哪儿?现在倒要烧村子,你还不如红灯照的娘们儿!是汉子的,想法子找来洋枪,一对一的和洋鬼子拼!怎么也要报了这血仇!烧村子屠庄子,滚你娘的蛋吧!咱是爷们儿,不是畜生!”
那小伙子转身就走:“弟兄们,回庄子!给死在当间儿的大爷弟兄们戴孝,砸锅卖铁收枪,报……”
他话音未落,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洋枪清脆的声音。那小伙子身子一顿,看着胸口慢慢湮出来的血迹,缓缓回头看去。就看见一脸是血的曹大师兄手里握着一杆六轮洋枪,枪口犹自冒着白烟。
看着那小伙子一声不吭的倒下。曹大师兄已经挥着六轮手枪大声狂喊了起来:“打不开洋教堂,就是这二毛子混在了咱们里头!扒开他的皮,骨头上都刻着洋和尚的符!有种的,和老子一起去打二毛子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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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兵进城以来,谭嗣同就守在了京城当中。连最要紧的训练新军的事情,都交代给手下军官去干了。他只是在京城里头,一家家的拜访着王公大臣,拜访着当道诸公。向他们赔情,解释,规劝。
乱不得了,真的乱不得了——直隶四下,已经伏莽处处。他在竭力维持着眼下这脆弱的平衡。一旦事起,就是鲜血布满原野!
他不恋栈,绝不恋栈——只要次第消化了香教子弟,能平稳度过这个关口。只要他手里头有了五万可靠的新军。就能多帮这大清延一口气,就能免让北地百姓遭一场空前劫难!以天地神明为誓,他谭嗣同如果不出洋,天打雷劈!
谭嗣同纵兵隔绝中外交通,悍然行事的时候。这些王公大臣噤若寒蝉,绝不出头。只有一些清流书生冲击了隆宗门外守卫总理大臣衙门的警戒线。
但是当谭嗣同一家家的来苦口婆心的劝的时候,却又都拿起了架子。态度稍微好点的,就是不阴不阳的讽刺两句。态度差点的,如当初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的载澜,就翘着脚坐在躺椅上面放言:“爷就和你姓谭的作对到底了,怎么着?要抽筋还是扒皮,你说个章程,爷接着!就算上菜市口剐爷,你要少割爷一刀,你谭嗣同是爷我养的!”
更有清贵如文廷式等,连门都不开,一句话也不想和谭嗣同多说。
他不能杀人,也不敢杀人。一旦见了血,这中枢勉强剩下的一点威权,就要彻底崩塌!他也就丧失了任何道义上面的名义,甚至统带不了手下的所谓新军!
每天要到深夜,谭嗣同才能回到总理大臣衙门这里,试图让自己睡上三两个时辰。但是却辗转反侧,终不能寐。
他谭嗣同做错了么?还是任何依托着大清这个朝廷的改良,都已经是绝无出路?
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似的,拼命在将这最后一条路走绝。他们只看到他谭嗣同现在手里这些权,这些兵,却看不到来日大难,却看不到祸在当头!
自己错了,传清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