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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佩纶想再笑笑松缓一下不知道怎么突然紧绷起来的气氛,却发现自己突然也笑不出来了,只能勉强拱手:“大帅,如果我没料错,北地的乱事,将接二连三的报过来……而天下督抚,也终将看明白局势,在下敢言,从明日开始,天下督抚正式表示归心的电报,将次第而至大帅案头!”

徐一凡负手朝门外走去,听到这话,回头看看张佩纶:“幼樵,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复生的电报?”

他不等张佩纶回答,转头走开。站在门外恭谨等候的陈德,就听见徐一凡轻轻喃喃自语。

“……血,落下来了呢……多少才足够鼎革一个朝代?”

第六十四章 血落(二)

南宫拳民起事,唐山拳民起事,塘沽拳民起事,沧州拳民起事……

四九城中,风雨飘摇。

外城九门已经封闭,各个城门口满满的都是扛着洋枪的湖南兵。只是在中午的时候开两个钟点的城门,让外面送菜送米送水进城。城中柴米油盐的价格,一下涨了五成。

已经有难民出现在四九城的城门口,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只是等着每天开城的那两个钟点,能进北京城躲过外面的风雨飘摇。从他们的口中,也听不到事情的全貌,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烧香的起来杀鬼子,杀毛子了……漫山遍野的火把,照得天都亮透咯!”

“打教堂,死了一地的人,瘆人!天上降神火,可不管是洋鬼子还是二毛子,多少村子白天冒烟,晚上通红!”

“家里有洋火都算成是二毛子,眼睁睁看着把人割了头皮,说顶心里头藏着十字架……我没敢看,回头就收拾了包袱带着老娘进四九城来投亲戚,天下都乱了,这城里头皇上在,六丁六甲护着,和无生老母也有交情,怎么也能过这一劫不是?”

“……不过就有二十亩水浇地,祖一辈儿父一辈儿攒下来的……对香教,咱们不含糊,他们打城圈子外头洋教堂的时候儿,家里门板都拆下来给他们防洋铅丸子,结果半天打不开,咱们这多半辈子都没闻过洋饭味道的,生生被指成了二毛子!家里家当一干二净,才算挣扎出一家老小几条命,皇天,但愿他们进不了北京城!”

每到城门打开的时候儿,就看见大堆大堆的人潮,哭着喊着涌进城来。各种各样的车子挤在一处,车轴别着车轴翻倒在地上,人喊马嘶。骑马的军官带着队伍要出城,被人潮涌在那里,满头都是汗,挥着马鞭四下乱打,却还是站不住脚步,给人潮挤得直朝里头退。

城里头也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街上木栅也竖起来了。街道上面,不断的过兵,城里头驻扎的兵队一小股一小股的从城里头调出去。不论满汉,家家闭户,从窗子眼儿向外看着外头乱象。大商铺纷纷上了板门儿。卖升升米把把柴的小杂货店,一天不开门一天不得吃饭的,还在咬牙撑着。只是都准备好了香案和香教的八卦旗,过兵的时候儿稍稍遮掩一下,没过兵的时候儿就赶紧添香火。一些闲汉抄着手在街头巷尾转悠,有意无意的将腰间黄穗子腰带露一点出来。看到他们,沿街的人都是又恭敬又客气,免不了动问两句,回答的往往就是一两声冷笑。

北京城,已经变成了纷乱而不知所措的世界。谁也不知道这座天子帝都会滑向何方去。城中心的紫禁城巍峨依旧,可是不管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种深重的破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