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朝小楼凝神望了一会,见周围并无异状,无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反手从背后小包中取出一物,将手一扬,一条极细的丝线弹出勾在小楼的飞檐下,借力一拉,身体凌空飞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二楼屋顶上,先将那条丝线射出勾在楼旁一株大树上,再伏下侧耳倾听房内的动静。那条丝线几近透明,在黑暗的掩护下几不可察。
暗随于后的苏探晴将这一切均看在眼里,心底赞了一声。此人心机缜密,已提前预备下退路。这条丝线虽然未必派得上用场,但以他这样擅于利用环境的高手来说,若是不巧被人发现行藏,相斗之中一条不起眼的丝线亦会发挥出最大功效,或足以改变战局。
黑衣人听了一会并无动静,将双脚倒勾在屋檐上,一个倒挂金钟,朝楼里翻去。苏探晴心咐难道顾凌云被关在此处?怕那黑衣人入楼后跟丢了他,关切之下亦是毫不犹豫地跃身朝楼里飞去。
却见那黑衣人翻下的身子猛然一顿,蓦然倒卷而上,手腕一抖,腰间的兵刃已然出手。苏探晴心知不妙,还未能立隐身形,一道乌光挟着风声已直劈而来,不及思索,右掌使一招“举火烧天”击向黑衣人面门,左指在屋檐上轻轻一勾,将扑前的身体强行拉了回来。黑衣人那尚未从裹布中脱出的奇形兵刃从苏探晴肩侧半寸的地方掠过,将衣衫撕了一条大缝,当真是险到毫厘。
苏探晴一个跟斗朝后翻去,落在一棵大树上。黑衣人如影随行般疾扑而至,手中兵刃横划苏探晴的喉头。黑衣人的身法极其怪异,不但方向捉摸不定,速度更是奇快,苏探晴虽是变向在先,亦被黑衣人后发先至,竟是没有一丝喘息之机。苏探晴百忙中使个千斤坠的身法,借着树枝下沉身体落下半尺,方避开这一割喉险着,左手连发数指迫开黑衣人,右手已从腰后擎出那支玉笛,往黑衣人的胸口膻中大穴刺去。那玉笛虽然无锋刃,但上面附着苏探晴凌厉的内劲,加之认穴奇准,黑衣人知道厉害,连忙侧身避开。
两人几乎贴身相博,以快打快,招招险象环生。不过他们均怕引来擎风侯府中人,不敢发出半点响动,每每兵刃欲要相交,都不约而同地变招错开。苏探晴出道数仗皆以濯泉指法应对,此刻乍遇强敌,这只玉笛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但连出几记巧招,都被那黑衣人以绝妙的身法闪开,而那黑衣人掌中也不知是什么奇形兵刃,点拨时似剑之轻灵,劈砍处似刀之沉雄,不按常规,迭出奇招。苏探晴虽然武功稍胜一筹,但一来被黑衣人占得先机,二来十分顾忌对方诡异的身法,三来亦知道对方是擎风侯的敌人,处处皆有留手。一时双方斗个旗鼓相当,谁也点不到半点上风。
原来杯承丈以剑法成名,知道江湖中有人认得自己的剑路,而苏探晴要想报仇却绝不能暴露是杀手之王徒弟的身份引起擎风侯的警惕。所以杯承丈先传授苏探晴濯泉指法,那是杯承丈早年无意间得到的一本失传以久的武林秘籍,连他本人亦未曾修练过;杯承丈又将自己的剑招大加变化,再以笛中短剑传于苏探晴。苏探晴幼时本就爱吹笛子,这下正是投其所好,自己还创下不少新招,练成了一套“一曲梅落吹裂云”的笛中剑法,共有四十九招,皆以前人弄笛之雅事为名,而那玉笛中还暗藏机关,挥动时更可发出风声扰敌耳目,可谓一举数得。加之杯承丈这些年带着苏探晴隐于华山之上,深居简出,所以浪子杀手虽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却是无人知道苏探晴的师门来历。
苏探晴不愿与这黑衣人糊里糊涂打下去,趁二人身体交错时低叫了声:“彼此是友非敌,不若停手吧。”
黑衣人手中招法不停,口中轻声应道:“默数三下,一并收招。”
苏探晴点点应承。两人在心中各自默数三下,一齐倒翻朝后退开。
其实这般于博斗中蓦然停手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若是一方不肯罢手,趁对方停招时施出杀手势必会立时大占上风。但这两人皆是光明磊落之辈,均是同数三下收招,互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都在心头浮起一份相惜之意。
二人剧斗近百招方缓了下来,借着树枝的起伏调节体内一片紊乱的内息。苏探晴轻抚肩头被撕开的衣衫,回想刚才惊险万状的情景,心头暗惊。那时他急于跟上黑衣人,稍有响动立时被黑衣人发觉,突施反击。这黑衣人的应变之敏捷也还罢了,最可怕的是他本是朝楼内使力,竟能于半空中不合常理地逆力倒翻而上,武功上实有惊人之处。
苏探晴想来想去,炎阳道中几位成名人物中却没有类似的高手。微一拱手,轻声发问:“这位朋友好俊的身手,却不知是何来路?”
黑衣人目光闪烁,冷然反问道:“既是蒙面夜行,岂能随便告知?”
苏探晴微微一笑:“只看刚刚一并收手之举,可知兄台素来为人光明磊落,又何必遮掩行藏?”
黑衣人目中闪过一丝笑意:“你错了,我平日做得皆是最见不得人的勾当。”
苏探晴听说话似有深意,正要继续发问,却听得小楼中微有响动。只见那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闪,轻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后会有期。”足下微一用劲,毫无预兆地弹起,朝黑暗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