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风侯大笑转身,边走边吟:“所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江湖……”对林纯遥遥挥一挥手,终渐渐远去。
苏探晴仍是呆立原地,但觉平生所见人物,惟以擎风侯最为高深莫测!
而这个令人捉摸不定的武林霸主,以后却必定会成为他最可怖的敌人!
第十三章 汉水夜渡碎琼壶
汉水位于豫南与鄂北交界处,北岸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南边却横亘着一片绵延不绝的丘陵。北方气候寒冷,目前虽已是初春时分,枯黄的树梢尖上都冒出一茬茬绿嫩的幼芽,但隔冬不化的积雪仍在这北国大地上铺起了一层素裹银装。
夕阳西坠,古道苍茫。夹杂着冰粒的狂风又开始肆虐,漫山遍野的草木簌簌作响,积在树梢的残雪纷纷坠下,随风飘至半空,又被卷入冰冷的河水中,天地间一片混浊,显得分外萧索。暮色四合,浓云如墨,这种萧索的感觉,也随着这夜色而越发浓厚了。
汉水近岸处仍是冻结,变得狭窄只有十数步距离宽的河道上,疾劲的江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碎冰块奔流直下,击撞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江北岸边遒劲有力地矗立着一株的百年老槐,那老槐不知有多久的年代,粗达丈余,四五个大汉也合抱不过来。树下立有一面石碑,上面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体大字:仙人渡。由此处渡过汉水后,南岸便是襄阳城!
不过此处这里虽有渡口之名,却是不见桥梁与渡船。原来此地本因与襄阳古城隔岸相望,旧名“望襄渡口”,通连着由京城直达岭南的官道,建有木桥以供车马通过,后因河道狭窄,江流湍急,洪水数度冲毁木桥,当地官府便改由数里外重建渡桥,此地便废置不用,反却成了一些私贩者搭船偷渡之处,改个名字叫做“仙人渡”,意是江水劲疾,又无渡桥,只有用仙法或能渡河无虞。
在此初春寒冷之际,江岸边少有行客,渐显荒凉。但在这行人渺渺、寂静已极的薄暮中,在那汹涌湍急的汉水河心中最狭窄处,却有一叶孤舟在当中飘摇不定。
更奇怪的是那小舟虽处在万马奔腾的江水中,却犹若中流砥柱般稳稳不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绳索牢牢拉住船底。看似在急涌的江水中晃荡不休欲要沉没,却几度履险若夷,从浪尖水底中钻了出来。
小舟中赫然有一人,头顶蓑笠,铁衣及膝,手持钓竿,沉腰坐马,竟在这乱石横滩、生死天险的江心中悠然垂钓!
忽有夜鸟惊起,远处隐隐传来马嘶声。片刻间,两骑沿杂草丛生的小道如飞驰来。当先是一匹黄马,骑者一身仆从打扮,身着青衣,头扎纶巾,身材修长,面目姣好,虽只是一个小书僮,眼目顾盼之间,宛如利剪,其中还透着一份俊秀华美的气度。那匹马儿蹿行甚快,嘴角已喷出浓浓的白沫子,一望而知是急赶了远路;第二骑是匹浑身纯白不见一丝杂色的白马,马上人穿着银白色的长衫,一派悠闲雅儒的文士相貌,就像一个赴考的秀才,腰间插了一支翠绿长笛,唇边还隐约可见两个小小的酒涡,甚是讨人喜欢。只是他眉心紧皱,似是正在苦思冥想中。
不问可知,这化装成游山玩水秀才模样的主仆二人正是人称“浪子杀手”的苏探晴与摇陵堂舞宵庄庄主林纯。
他两人在洛阳城外与擎风侯分别后,一路上由摇陵堂金锁城主安砚生带着数百侯府亲兵护送,浩浩荡荡好不威风。苏探晴与林纯皆对这等排场十分不习惯,几度催安砚生先回洛阳,安砚生却推说身怀擎风侯之命坚拒不允。苏探晴知道擎风侯有意如此大张旗鼓张扬其事,好让江湖上都知道他出使炎阳道,纵然炎阳道有所防范,至少按江湖规矩不会于半路上公然下手。何况擎风侯既然施计令卫醉歌与司马小狂等人从侯府中劫走假顾凌云,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找出七色夜盗与卫醉歌的落脚处一网打尽,亦绝不会让他乘隙回洛阳通知司马小狂等人,而且就算他能暗中潜回洛阳,一时三刻也未必能摆脱擎风侯的监视联络司马小狂……所以苏探晴纵是担心卫醉歌与司马小狂的安危,却只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他只道必是林纯给擎风侯通风报信,想到还与自己勾指为誓,更是对她暗生怨意,一路上的态度十分冷淡。林纯冰雪聪明,如何看不出苏探晴的冷漠,可她本就是心性高傲,当着安砚生的面更不屑找苏探晴问个明白。
其实他两人间本无什么矛盾,只是苏探晴元宵节灯会那日在洛阳城中惊艳一见后,已不知不觉中对林纯暗生倾慕,可事后才知道她竟就是摇陵堂中的舞宵庄主,而苏探晴心目中早将顾凌云的杀父仇人擎风侯视为大敌,加之摇陵堂在江湖上声名不佳,他对摇陵堂中人皆怀有一份潜意识中的反感。心中迁怒于林纯,也不问个清楚便将通风报信的罪名加在她的头上,再看到敛眉夫人执意让林纯与之同行金陵,更是认定她与擎风侯夹杂不清的关系,既是痛惜她不能洁身自好,心中又暗地里偏偏禁不住浮想联翩,这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态让他浑若变了一个人,面对林纯时再不见往日的潇洒从容,反是总在不经意间挖苦几句;林纯本对苏探晴颇有好感,但她向来被人宠信惯了,又何尝受得了苏探晴这般的冷落,吃几个没趣后亦不再理睬苏探晴。这一路行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僵,形同陌路,若无必要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