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笑迟身如柱石,任她发泄,一动不动,眼中闪过快意,更多悲楚,感情复杂。
卢靖妃毕竟年迈,只疾扯了十数下,力气便衰,一头顶在长孙笑迟胸前,揪着他破碎的衣领抽泣,肩背起伏,哭得呜呜嘤嘤。少顷两腿打战,身子缓缓滑坠,哧拉一声,又扯下一条衣衫来。
长孙笑迟胸口处肌肤裸露,现出一块红色胎记。
卢靖妃跌坐在地,见之一怔,情绪平复了许多。她仰头喃喃指道:“不错,不错,是这块记。当年你生下来,我们姐妹几个都过去看,杜康妃说,你这块记是心形,长在胸口,又红又正,便是心迹外露之象,长大必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我可也不以为然。”
长孙笑迟道:“四弟为证实真身,曾要我解衣给他看此记,莫非是你对他讲过?”
卢靖妃点头:“没想到他还记着。有一回他洗澡,看到自己身上有块小记,嫌它难看,非要割了去,我自然不让,说有记是好事,有记就能当太子,于是也就提到了你。他那时才七八岁,整日读史入了迷,说道你可能是比干转世,只因被妲己挖去了心,是以千年之下,伤不去痕。我当时不愉,教谕他说:‘儿啊,你可不要把人都往好里想,没有防人之心,莫说取得皇位,便是在这皇宫之中活下来,也不容易……’”
她回忆往事,一阵苦笑,喃喃续道:“当娘的这么教儿子,只怕这天底下也只有我一人了。难得我儿明辨事非,却又孝心,知道我是错的也不来反驳,每次都假装听进去了。”说到这眼中目光一虚,仿佛又看见儿子小时候捧书大声诵读的情景,不觉间喃喃念出声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两只手轻轻打着节拍,脸上淡淡浮显出一丝失神的笑意。
众人见她如此痴态,只怕要成癫症,各有忧惧之色,却又一时不忍打扰她的回忆。
长孙笑迟在衣内摸索,掏出一物,向她递过。
卢靖妃一见心神剧颤,眼前这一物,正是自己那根金钗!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捧在掌心观看,只见那钗上凤头已被捏扁,花饰也早已变形,上面曲折之处隐约尚有干透发黑的斑斑血迹,本来展开的金丝凤翅打了折弯,压在翠玉小凤身上,反而像是将它呵护在了自己羽翼之下。联想到儿子为自己惨死,而自己却无力呵护,心中大痛,登时几滴悲泪落在掌心。喃喃道:“是我做下了孽……你没有杀他,杀他人是我,是我……”
长孙笑迟道:“当时他自残自戗,我没有出手阻拦,便和亲手杀他没有分别。”
卢靖妃咬了咬牙,十指收紧,握住了金钗,抬头问:“小哀,我说要你饶过三弟,你答不答应?”
长孙笑迟道:“四弟之死,亦非我所愿,我又怎忍心杀害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