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中华说太夫人是受到了胁迫,说话不尽不实,鼓动之下,大家便冲上去。萧今拾月也不生气,笑嘻嘻地一出手就点中了冲前四人的穴道,提起那老尼径自去了。剩下的几个人见他武功如此之高,一时也不敢追,上前去要给同伴解穴的功夫,不想齐中华却摸到唐太夫人身边,狠狠刺了她一刀。”
常思豪心知以唐太姥姥的武功,若不是中毒粉双目致盲,齐中华决没有这个机会。问道:“齐中华为何要刺她?”
武志铭道:“当时我们三个也是不知,太夫人的闷哼声让唐门众人回过头来,一见这情形都红了眼,各自抡刀向我们四个冲来,我和郭强见这势头,不拼也是不成了,跟着齐中华一起动手,把他们全都杀了,那几个被萧今拾月点中穴道的无力反抗,自然也就没留活口。事后问为什么杀太夫人?齐中华说,从京师出发之前他已得到上峰授意,说是聚豪阁能剿而不能收,侯爷与聚豪阁人关系暧昧,须得随时照拂,适当引导,勿令其走偏。”
常思豪默然,心知自己掩护明诚君沈绿、无定河边抢第三阵赌斗的真正用意,显然都没逃过郭书荣华的眼去。只听武志铭继续道:“当时我问齐中华,监护侯爷和杀唐太夫人有何关系?他说,唐门向来厌恶官府,唐太姥姥决然不会帮侯爷写什么信,或是去见游胜闲劝说他罢手。相反,仗着老一辈的关系,说不定她还会反过来,把侯爷和秦家劝到聚豪阁这一边。不管怎样,此时太夫人落单,这几个仆役不足为惧,杀了他们便是一举两得,报上去就算是立了大功。”
常思豪向齐中华的尸身瞟了一眼,忆起他当初以桌角磕脸的情形。此人心狠手辣,脑子转得极快,东厂安插四人时以他为首,显非无因。
武志铭道:“我们四个对过口风,忽听有呼喊声从前院传来,似乎是个孩子在喊太夫人,于是便赶紧在尸体上挨个补刀,轮到太夫人时,发现她只昏过去还未死透,齐中华连戳了几刀,刚停下手来,你们就到了。”
常思豪恍然而悟:唐太姥姥刚醒过来时听见唐根的声音,必是想说唐门仆役中有奸细。可是齐中华机灵诡道,适时打招呼似地喊了自己一声“侯爷”,让唐太姥姥明白,杀她的人就是此人,而刚刚见过一面这个“秦家的孙女婿”也不可信任,唐根则正毫无知觉地陷在一大团敌人中间。在局势不明、眼不能视物、又奄奄一息的情况下,她只能最后告诉孩子“回家”,免得爱孙当场受害。想到老人是怀揣着种种不安过世,心里不由得一阵歉仄虚惶。
这时唐根走回来,向他深施一礼:“我混蛋,常家蝈蝈,可别生我的气噻。”常思豪知道必是郭强的供词与武志铭对得上,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心想这孩子脸变得快,缓和也快,恩怨分明,倒是十分磊落爽利。当下也是回礼连道不妨,又将武志铭、倪红垒推到他面前,任其发落。
唐根从地上拾起刀来便想动手,却被唐墨恩拦住:“这四个人归附东厂,便是官家的人,对他们动手有违祖规。万万不可。”唐根大为恼火:“这时候还什么祖规不祖规噻?难道太奶就这么白白死了?”抡刀要剁,唐墨恩一把抓了他腕子:“你太奶临死前说的啥子?你若还自认是唐家的人,就把刀放下!”说着凝力握了一握,松开了指头。唐根咬着牙半晌,终究没能砍下去,将刀头一掉,狠狠墩在地上。
常思豪心知若非自己带这四人入蜀,唐太姥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现在唐家人不说什么,自己倒越发过意不去。当下归剑入鞘,在旁边拾起一把唐门的长柄刀,向倪红垒、郭强和武志铭三人走来。
倪红垒把头一低,无言等死。
“等等!”武志铭拉着苦瓜脸,涕泪横流地求诉道:“侯爷,今天的事真不怪我们,齐中华突然出手,唐门的人一齐冲上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当初马大总管让我们去恒山,我们就不愿意,后来到了东厂,吃了不少‘点心’,投靠他们也是心有不甘!我们也没招谁也没惹谁,不过为混口饭吃,却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侯爷,您是明白人,替我们评评这道理!您饶小的一条性命,小的从此以后躲进深山老林,捡点松塔儿、树籽儿度日,今生今世,决不再出头了侯爷!您就饶过我们这回 吧!”他边说边哭,鼻涕淌了满嘴。
常思豪扭过脸道:“你们投靠东厂,潜伏在我身边倒也无妨,不过今日这笔血债既是全程参与,便该以血来偿!你们这就上路吧!”
“等等!”郭强扬起头来:“我有话说。”
常思豪道:“讲。”
郭强道:“今天的事,我们虽然都动了手,但倪红垒在战斗中始终格挡退避,未杀一人,所以他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