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李双吉道:“嗨,什么故土难离,以后都不用搬了,说不定还得往外迁呢。”六成道:“这话怎么讲?”李双吉只是冷笑。火黎孤温听没了下文,一时心急火燎,想瞄上一眼,又怕被发现,只好按捺下性子忍着。
隔了一会儿,就听六成和尚嘿嘿一笑,说道:“原来你也不知。”李双吉登时火起来:“你说啥!”六成笑道:“刚才侯爷都说了,这些事情只有朝廷重臣才能知道,又怎会让你知道?”李双吉道:“哼,俺整日在侯爷身边,啥不清楚?告诉你吧,朝廷那些人知道的,俺都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俺照样知道!”六成道:“既然知道,聊聊怕什么的?这里又没外人。”李双吉道:“那可不成。”火黎孤温心头焦躁,暗想:“这憨头嘴还挺紧!不行,姓常的说不定啥时候就回来,我这么听下去哪算一站?得赶快磨断绳子,抓这傻大个找个偏僻所在,再严刑逼供。”正要奋力磨绳,就听六成在那边哈哈大笑:“你果然还是不知,却拿小僧来打趣,逗我的闷子玩儿。罢了罢了,不问就是了。”李双吉大怒,道:“你附耳过来!”
火黎孤温忙又停了手凝神细听,远处只有一片嘁嘁咕咕,不清不楚,正自焦躁,忽听六成惊声道:“什么?俺答要打瓦剌?怎么可能!”李双吉道:“你喊什么!”六成放低了声音:“鞑靼和瓦剌不是兄弟之国么?干什么要打?”李双吉道:“你懂啥?兄弟分家,打起来更狠!何况老赵在俺答身边,不打也能撺动他打!”六成道:“老赵?”李双吉道:“赵全哪!”六成奇道:“是那个大汉奸吗?”李双吉怒道:“什么汉奸!赵大人是咱的卧底!”
赵全身为鞑靼军师,曾多次出使瓦剌,火黎孤温自然熟悉,听这话猛吃了一惊,只听六成笑道:“还以为你说的是实话,敢情原来是信口开河。赵全谁不知道?他给俺答做军师多年,立了不少战功,而且还出主意,让俺答筑板升城称帝,忠心耿耿,怎会是咱大明的卧底?”
李双吉似乎有些后悔,但话已说出也不再隐瞒下去,冷冷一哂道:“你懂什么!这就叫放长线、钓大鱼!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围京之后,老皇爷嘉靖就下定了决心,要把鞑子一举全歼。当时严阁老出了个主意,说鞑子骑兵厉害,与他们打硬仗实在太难,不如把尖刀插入其内部。当时赵全赵大人主动请缨,伪装成白莲教人假说受朝廷清剿,这才投奔了鞑靼。”
六成又惊又喜:“原来如此!咦,不过,赵全在鞑靼可是立了不少功啊!”
李双吉道:“那是为了得到俺答的信任罢了。”六成又问:“那板升城呢?”李双吉笑道:“这招才绝。你想想,是没事老搬家好,还是住在一个地方舒坦?”六成道:“鞑子生活需要随水草迁居,自然没有住城市方便。”李双吉道:“这就对了。鞑子向来在马背上生活,一旦习惯了住房子,不随水草迁移,慢慢的人就懒了。想住房子,就要找汉人来帮他们盖,想要铁器,也得汉人帮他们打,要吃粮食,也是汉人给他们种。赵大人就这样不住地挖掘他们的需求,然后趁机将汉民源源不断地迁进鞑靼,汉民表面上做牛做马,其实却是渐渐掌握了他们的命脉……”
“高!”六成笑赞道:“这样既可以让他们产生依赖,又是在腹地埋兵,真可谓一举两得。”
火黎孤温听得背上冷汗直淌,心想近年来绰罗斯汗瞧俺答又建板升又种地,搞得有声有色,也一直想多掳些汉民为奴,在瓦剌草原上多建大城,幸好没有如此,否则还不正中了这些南人鬼子的圈套?
李双吉道:“板升城越建越多,可起事时机未到,也不能让他们真正强大起来,所以赵大人总是在俺答耳边吹风让他动兵,这便是消耗他的国力。打仗死的都是青壮,家里剩下老人妇女和孩子,就好办得多了。去年在大同,俺答吃了明军火器的亏,有点胆怯了,所以今年赵大人才劝他去西征瓦剌。喝羊奶的去砍喝马奶的,岂不正好吗?”
六成笑道:“怪不得侯爷听说这胡僧要去联结古田叛军时,一点也不着急。”
李双吉笑道:“那是。着什么急啊?他能和古田勾结上倒好了,届时喜滋滋地回去报功,却发现连他的绰罗斯汗都被人掳去了,可不是好玩得紧吗?”
就在此时,忽听惨嘶声起,三匹马中有两匹“库秋”、“库秋”倒地,各有一腿关节被石块打伤。“哗楞楞”声响,火黎孤温摘下木鱼铃往后腰上一别,抖身上了最后那一匹,打马向竹林外逃窜。
“站住!”李双吉大吼着拧身便追,火黎孤温巴掌一挥,劈倒数株竹子挡路,两腿连连磕镫,那马唏溜溜长嘶前窜,势如离弦之箭。
李双吉和六成口中大喊,脚下原地跺步,直到他远去不见,相互对视一眼,脸露笑容。常思豪从林暗处缓缓走出,目光从火黎孤温所去的方向收回,笑着冲着六成和尚拱手一礼,道:“禅师妙算。”六成亦笑:“‘吉爷’扮得成功,为此计增色不少啊。”李双吉哈哈大笑:“教俺编,俺是编不出,学舌么倒还成。”原来刚才所说一切,都是昨晚宴后六成和尚安排定的。因担心这些话从常思豪口中说出来显得虚假,所以特意让李双吉串场。他这模样五大憨粗,说出谎来谁也不能怀疑,火黎孤温果然轻松上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