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半张着嘴,道:“明白什么呀,你都把哥哥搞糊涂了,你叫他、他叫你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程连安一笑回过身来:“小秦爷,如今你在京师的确风光,可红火背后,离真正的权力核心还差多远,想必你自己最为清楚。蒙你瞧得起,每与小刘总管吃喝玩乐都捎带上我,不过怎么说我也是东厂的人,多少也还有些脑子,知道自己对别人的价值和意义所在。如今这屋里没有旁人,你我之间若是真把对方当兄弟,就多说两句体己话儿、实在话儿,其它的还是算了吧。”
秦绝响道:“哎?说远了,说远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这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哪件事儿做的不周到,把兄弟你给伤成这样子?唉,其实你小,我也不大,做哥哥的有哪儿不周到,你该指就指,该骂就骂,千万别窝着,窝着窝着,误会就深了!来来来,坐坐坐,跟我好好儿说说怎么回事儿!”将他拉回来强按在椅上。
程连安也不反抗,鼻孔中轻轻哼出一笑,翘起二郎腿,抻了抻袍角,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秦绝响满目疑惑地瞧他半晌,好像忽然想到些什么,僵着面皮问道:“莫非张阁老找冯公公,与小林宗擎有关?”
程连安明显瞧出了他的作做,却不再计较,说道:“小山上人和郑盟主走得近,郑盟主和高拱交情也不浅。至于高拱和张居正的关系,外人就莫衷一是了。皇上未登基前是裕王,他二人当初都在裕邸做过讲师,交情原本不赖。后来高拱在剑家鼓作下锐意改革,处处顶撞徐阶,因此被摆了一道,人们都以为以张居正和高拱的关系,必能站出来帮助支持抗辩,没想到他却缩了。其实他不是胆小怕事,而只不过是在照猫画虎,学当年屈意事严嵩的徐阶而已。”
秦绝响尚未摸到边角,嘴角开裂般笑起来,侧目道:“呵呵,人心隔肚皮呀,你这话会不会太武断了?”
程连安冷冷一笑:“徐阶将裕王扶上宝座便以功臣自居,处处夹规设限,连皇上想要出宫游玩散心都不允许,而且动辄以国库空虚为由,禁止宫里采办珠宝玉器、增选宫女嫔妃,皇上早不耐烦。而且由于高拱曾为帝师,所以皇上内心里一直对他有所倾向,只不过徐阶势大,奈何不得,因此才忍痛让高拱离职。这一年来每趁张居正入宫之际,皇上都与之私谈密议。这些瞒得过别人,岂能瞒得过我干爹的眼睛?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倒徐之所以能成功,真的是因为侯爷和那什么狗皮青藤军师所作出的努力吧?”
秦绝响脸色微变,道:“大树不动叶空摇,这么说……竟然是……”
瞧他这会儿才听出些眉目,程连安略笑了一笑,却也没去讥讽他的迟钝,继续道:“高拱虽去,却一直未与京师方面断掉联络。少林派就是他们传声的筒子。白塔寺中僧众往来频繁,连老谋深算的徐阶也想不到竟是他们在通传消息。如今高拱想要复出,皇上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但是老徐虽去,庞大的徐党集团仍然存在,高拱性子又刚烈,回来之后,这一场清肃风暴是避免不了的。只要复出的事提出来,一定会遭到徐党强烈反对。所以这件事皇上不能提,高拱自己也不能提,张居正更不能提,这就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到皇上面前堂而皇之地去说,这样他们几个才能躲在后面,毫发无伤地观察百官的反应。”
秦绝响瞪起眼来,一拳捶在几上:“他妈的!他们这不是拿我大哥当傻子耍吗?”
程连安道:“实话实说,侯爷心肠不错,头脑却绝不聪明。”
秦绝响忽然意识到程连安的来意,眼睛瞧着他,嘴唇微启,不敢确定,欲言又止。程连安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道:“论聪明劲儿,小林宗擎怕还不如侯爷,比他师兄更是差得远了。”说到这儿,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极是开心,甜甜的酒涡令人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感觉,似乎这才想起他原来也是个孩子。然而这笑容一展即收,又吟吟含起,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很显然,小山上人并没交给他实底,他不知内情,以为侯爷真的不想替高拱出头,更误会原因一大半在你身上。因此负气离开侯府便去找张居正。而张又去找了我干爹。干爹让我来的意思是因为你我都是孩子,彼此间比较好说话。”他在这里刻意停了一停,让对方琢磨透话背后的含义,直到秦绝响眼神里有了融会之意,这才继续道:“其实干爹对我也没有全盘托出,之所以我会知道这么多,倒是占了身在东厂的便宜。”
秦绝响有些坐不住了,起来在茶室里转了两圈,说道:“不行,我得想法进宫一趟。”
程连安放下了二郎腿:“干什么?”
秦绝响道:“我大哥找人查问过以前几位阁老的情况,必是想替高拱出这个头,可是他这一提,岂不就成了众矢之的?”
程连安笑了:“这件事你没有必要担心,而且就算担心也实在太晚了。以侯爷的性子,只要有了这份心思,到皇上面前哪有不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