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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灵骞想了想,忽然一笑道:“前些日子我住在范定风府上,他家后面有一个废弃了的园子,据说夜里闹鬼,平日里没人进去的。我有时一个人去逛逛,倒还知道地形。不如我们住那里去吧!”

沈瑄知道她的心意,范定风钱世骏只道他们一定远走高飞,绝不会想到躲在自己府里、眼皮子底下,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废园建在城北的玄武湖上,约有十来亩地,建得雕梁画栋精巧绝伦。范家是金陵富豪世家,又历代与皇室结缘,那种阔绰排场自不用提。但这园子十年前就无人居住了,渐渐疏于看管,这一两年间又纷纷扬扬传说里面有死了的姬妾的冤魂作祟,所以更是人迹不至。一处处尽是蛛网尘絮,断墙残垣,名香异卉都变作了荒草野花、藤葛荆棘,倒也生得欣欣向荣,姹紫嫣红。水边岸上尽是一片片白蒙蒙的芦花荡、莲藕塘,守着风光秀丽,烟波浩淼的玄武湖,倒有九分像葫芦湾的情形。沈瑄和蒋灵骞在水边选了一处极幽僻的所在,清风明月地住了下来。

蒋灵骞不能下地走动,不免烦闷,要沈瑄继续教她弹琴。她本来心性聪慧,又有名师指点,自然琴技日精。白日里,蒋灵骞让沈瑄扶她到院中,观看他练剑。岂知还没看到半日,她就大摇其头:“沈大哥,你这洞庭剑法练得不对。”

沈瑄道:“阿秀姐姐教我练这剑法时,也总说我练得不好,不是方位不准,就是步伐凌乱。总是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从小练起的。”

沈瑄此时练习的是洞庭派的基本功夫“梦泽剑三十六式”,正是乐秀宁当初在葫芦湾教他的三种洞庭派剑法中最简单,也是他练得最熟的。这套剑法动作端正平和,不露锋芒,易于初学者每日修习。但练到精湛时,自有一种雍容大方、包罗万象的气度。蒋灵骞看他练完几遍,也略略感到这剑法的要义精神之所在。

她想了半天方道:“不对,她说得不对。我虽没见过正宗的洞庭剑法,但按常理看来,你的姿势方位也拿捏得很讲究了,当无大错。可是你这样去迎敌,就只能对付对付一些末流武师罢了。我问你,你舞剑时,是如何运用内力的?”

沈瑄奇道:“内力?我没有练过内功,谈何运用内力?”

蒋灵骞不信,“嗤”的一笑,道:“这时还这样对我说。好啊,你们洞庭派的内功大大的了不起,是祖传秘技,不传之密。你也不用装傻,今后我可不敢问了。”

沈瑄道:“离儿,我几时瞒过你什么!那日你教我‘青云梯’和‘踏莎行’时,我就心中疑惑,却不曾问明白。究竟我怎样能练会你的轻功的?”

蒋灵骞道:“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只有身具精湛内功的人,才会听完‘青云梯’和‘踏莎行’的轻功口诀后,一练而成。你说你不会武功,我可一直都相信了。直到那天你受了钱世骏两掌,我驱动内力为你治伤时才发现,原来你身体里的内力,还在我之上。不是这样,我怎敢让你在一天之内练就‘青云梯’和‘踏莎行’?一般人乱练,非走火入魔不可。唉,其实我也该早就料到。钱世骏当初劈你那一掌,狠辣无比。换了常人,肯定当场毙命。可是你呢?不但生生受了,而且连倒都没倒下,一直又吃了一掌。这可不是你自己的内功帮你撑住的么?”

沈瑄听得一片茫然:“你说我有内功?而且还很强?”

蒋灵骞道:“是啊,你真的没练过?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沈瑄很高兴,也禁不住满腹疑虑,沉吟半晌,问道:“离儿,医书里的气功,种种吐纳方法用于强身健体,治疗内疾。医生习来,有时也用于给病人发功疗伤治病。这一门功夫和你们习武之人练的什么内功,内力的,是不是颇有相同之处呢?”

蒋灵骞道:“我并不懂医,也说不好。但爷爷以前讲过,医家的气功和武学的内功同出一源,大同小异。你原来练过气功,这就差不多。”

沈瑄自幼读得最多的就是家中所藏浩如烟海的医书。沈夫人虽将沈彬所藏的武学卷册尽数毁去了,但医书完好无损。她没有想到,这些医书中大半载有各门各家详尽的气功练习法门,又有许多如“形意拳”,“五禽戏”之类的健身操。沈彬作为一个武术名家兼妙手神医,又在批注笔记间留下了许多高明的见解。沈瑄本来好学,看见这些东西,当然勤勤恳恳地练过。虽然旨在健身驱病,与实战打斗没什么关系,但年复一年,也练得身轻骨健、气息停匀、内功浑厚。单是这些医书也还罢了,沈瑄幼年在洞庭湖老家时,害过一场大病,沈醉当年所疼的就是这个小孙子,于是亲自运功为他驱寒,又教了他几句歌诀,令他每日练习百病不侵。沈瑄略大些后,独居葫芦湾,每每思念起祖父来,就练习那些功夫。也是他天生聪明,虽然年纪很小,沈醉讲解的那一套歌诀和练法倒记得清清楚楚、一毫不差。单这一套内功,他就一心一意地练了十几年。那些从小练习武功的孩子,往往刀枪棍剑,天天在招式上下功夫,于内功一门,多少有些不暇顾及,反不如沈瑄这样,不学武功,只练内力,倒能够专心致志,加之他本来天赋就好,因此练到今日,不知不觉成就斐然。倘若他真的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筋骨散软、气血单薄的,不要说蒋灵骞的轻功,就连乐秀宁教的几套洞庭剑法,也断断不可能有力气学得会。所以天下武功,总须勤练而成,即使过程不同,也定没有投机取巧、一蹴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