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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是游戏,谁都不是主角。”

不……是父亲说的,更不是同一场对话。

像一碟没摆好的冷盘忽然端到正餐餐桌上,这段回忆突兀的在迹部脑海闪现出来。上帝视角,缘由和发生地模糊,先后顺序混乱,一切都不确定,不过母亲肯定是笑着的。

她总是笑。即使不大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迹部也记得她的笑容。他凭着这单薄的记忆反复确认遗像上的女人的脸。

然而现在,尽管屏幕里的人面目模糊,他不敢倒回细看。

从播放伊始白村便留意迹部。

迹部一刻没有另看他处,可又一动不动好似神游天外,画面定格许久之后,他手肘拄着床,要撑起身来,要离开这随便去哪总之不在这,这样的打算做了很久,他实际上没动。身体失于控制,可耻的手脚发软。

“她去另一个世界了。”白村说,“也许对她来说,那里比这里好些。”

“你不在乎谁死,你也不在乎我。”在迹部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和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瞬间,仿佛条件反射的自我防卫,伤人的话脱口而出,“说些假惺惺的套话,我有什么你急需的利用价值?还是我的反应给你乐趣了?”

白村平静地看着他。

由于通宵和疲劳,他衣着头发没了往常的一丝不苟,眼下略微浮现青黑,但某种情绪使他冷蓝的眼眸害了热病似的闪着光,虚弱之中又有坚冰在凝结。

“迹部。”

听到白村念自己名字,迹部顿了顿,感到不能再继续下去,接下来应该做的是道歉……至少别多说一个字的离开。

但是,一股积聚压抑许久的冲动,或许平常看来它不起眼,此刻无可阻挡的涌了上来,眼前之人提醒的语气顷刻间变成了更进一步的挑衅。他抓着白村的肩将其按倒在地。

“记得吗?”

本是侧对他的白村被扭转了身体,后脑磕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你的狗现在躺在医院病房里,已经脑死亡了,随时都会断气。我原本以为你父母去世所以把狗当做全部精神寄托,结果你只是郑重其事的拿它玩而已,又是科研又是手术,你难道没发现脑改造是多可怕又异常过分的事吗?真正脑子有什么毛病的是你吧?”

一开始还是出于某种飘忽的情绪宣泄,而话说到这,他已沉浸在真实的愤恨里了。

这种情绪转移也不过是逃避,潜意识明白这点,他的厌弃之情更深,态度便更恶。

“你根本不在乎,你从始至终都不信我,几乎辜负了我所有的好意,你是冷血动物,不!机器人比较贴切,什么都感觉不到,麻木不仁,没有感情回馈中枢——”

话音戛然而止,迹部发现白村身下墨蓝的地毯洇红了大片,他腰间右侧衣物黑色的布料呈现出湿濡的深色。

“这是怎么……?”

迹部如梦初醒,实际没有气味,他却似乎闻到了血腥味,也想起了白村的遭遇。人总是惯于放大自己的痛苦,忽视他人的不幸。气力和理智重新回归,他迅速撤身:“我去叫医生。”

白村则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叹息,然而不是叹息。伸手拽住了正退却的迹部的袖子。

“很多时候语言不是用来坦白,而是用来掩盖思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