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我常年在外游医,晏鸿堂里只有嬷嬷和一些小丫头,万一真有江湖人因为我没治或是因为我治了而迁怒她们,又该如何?索性避开,一了百了。”

嬷嬷当年遭难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年老之后越发身体不好,纵然临安府的锦衣卫们多少会盯着些晏鸿堂,但到底远水解不了近火,若是真有人蓄意寻仇,恐怕会酿成惨剧。

晏鸿音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性格,她的一个命令、一次行动往往承担了无数人的性命,她也没有感情用事的资格。

“我昨天听人说,晏鸿堂经常会不收百姓看诊的诊金,但是药费却从未减免过,只让来看病的百姓立下字据,分期偿还便可。”玉罗刹昨天耗费在晏鸿堂诊堂,可不是只为了顺药材,是的的确确打听了一些晏鸿堂的事。

“既然你怜悯他们,为何又要收取药钱?”

“怜悯?”晏鸿音重复了一下玉罗刹用的词,语气颇有些耐人寻味,她反问玉罗刹,“如果有人在阿玉身患重病时为你疗伤治病,却用一种怜悯的自上而下的态度施舍你,阿玉会作何感想?又会在他日对这个人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玉罗刹看向站在药田旁边一身鹅黄裙装,显得温婉娴雅的晏鸿音,状似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吭声。

晏鸿音想了想。

也是,阿玉性子这么好,她举例的人就没有选对,便又换了一种说法。

“大部分人都会在被救或是被施以援手的第一时间产生谢意,但是人与人性情的参差也就存在在这份谢意之后。升米恩,斗米仇,不外如是。”

晏鸿音说着,有些自嘲般的摇了摇头:“我在刚出师,独立行医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人,她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死亡,她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我看她实在无依无靠,一个小女孩不好生存下去,便将她暂时带回了住处。”

“起初她很机灵,很聪明,事事都要抢着去做,之后又提出想同我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求我教她一些我会的东西。”

“但我师门严厉,须得拜师入门才可学艺,并且门规苛刻,容不下助纣为虐作恶行凶,若有违背誓言,师门中的所有人都不会放过背叛者。”

晏鸿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旁边空地上放着的新药柜前,伸手摩挲了下药柜表面,漆已经干透了,闻着也只有木材清爽的味道。

“她坚定无比的拜入师门,却在十年后因为一个男人,反过来用我曾经亲手教给她的东西,掺和进朝堂纷争,排除异己,残害无辜。”

“被抓后,她很快被判了刑罚,行刑前她不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恨那个男人,却反过头来问我为什么救了她却不保护她,是我将她一步步推入现在的境地,走向绝路。”

玉罗刹想起面前这个女人心软的行径和胡思乱想的本事,接道:“你觉得自己不该救她?觉得是你导致了那些人的死?”

玉罗刹对这种软弱的想法有些嗤之以鼻。

晏鸿音却不置可否,道:“想过。”

如果没有她,那个女孩或许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或悲惨或幸福,过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后来我师父扇了我一巴掌,说她教我的是做人做事,我要是想做圣人,她立马一刀送我去见孔孟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