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家里头不过是个汉军旗,和其他宫里的娘娘们相比,根本无足轻重、不足挂齿,或许在万岁爷心里,连敲打都不需要,她根本就是个局外人罢了。
元春十五岁进宫当女使,十六岁就在御前伺候,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当年一首《广陵散》得了万岁爷青睐,趁着胤礽的东风晋了位分,但和万岁爷说有多少感情,谈不上。那是天子,是冷冰冰的孤家寡人,这满宫里的娘娘们,谁没拿真心捂过他?
但天子从来就是捂不热的,就连前头小产,她命悬一线,产下了个不足月的男胎,生下来就没呼吸了,她身痛心痛,死去活来,本以为自己正得荣宠,能有万岁爷一星半点的宽慰和眷恋,可他都没怎么露面,甚至都不怎么悲恸。
那会儿元春就明白了,这皇宫,真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
心猿意马地抚完一曲,万岁爷慢悠悠朝她开了口,“元妃啊,今夜朕有些不适,唤你来侍寝,不过是想起你弹一手好琴,想解个闷,既然曲罢,你就收拾收拾,回凤藻宫罢。”
元春深吸一口气,跪倒谢恩,心里却想着抱琴替她拨弄的如意算盘,还有贾政信中的殷殷期待,怕是又要落了空了。
她站起身,蹲了个福,然后交握着手缓缓往暖阁外退行。
万岁爷抬终于抬起眼皮,恰好看见她一脸犹豫挪到屏风边的样子,便叹了口气问:“爱妃可是有话想说?“
元春心思冗杂地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万岁爷,后宫不得干政,我本不该多嘴……”
她惴惴不安地抬起眼帘,等着天子那一句意料中的“那你就别多嘴”,但榻上那人并没有制止她,而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元春定了定神,嗫嚅着说:“当日我初入紫禁城,什么也不懂,尤其是进宫的头两年,好几回犯下错误,都是仗着先敏妃娘娘的恩惠和提携,才得以有了今日的位置,我不敢窥探天心,只想斗胆问一句,万岁爷向来欣赏十三阿哥,这一回为何径直将他圈进了养蜂夹道?或许送去宗人府走一遭,还能还他一个清白呢。”
康熙叹了口气,从榻上支起身,正襟危坐地理了理衣袍袖角,吓得元春忙跪倒在地。
“元妃啊,你在御前伺候过笔墨,是个很谨慎的性子,知道有些话该问,有些话不该问,朕以为你要替你父亲问问胤礽,可既然你问的是胤祥,想来也是因为敏妃……朕看你是个念旧情的人,所以没拦着你。”他一字一顿地看着跪在脚边瑟瑟发抖的元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