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如此,直觉颇准。
淙舟还在后院,厨房离着这房间有些远,鸡汤的香气已然蔓不过来。松苓回首看了看房门,门上闪着一层淡淡的光,纸鹤燃烧的最后一点荧光也已散尽。
他出了这结界,淙舟定会知晓,他要回家去看看,一刻也等不得。
松苓想了须臾,破窗而出,反正城中几近无人,他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瞧见,没走几步便化出原身,一声兽吼震荡郁州,赤影跃上云端,向着涂山的方向极速奔去。
果不其然,松苓还没走出多远,淙舟袖中的符篆便猛地燃了起来,他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身形一顿,接着一声兽吼袭来,他猛地放出神识去寻人,狐狸往东边去了,跑的还不慢。
下一瞬淙舟舍了那一锅鸡汤,身形一闪御风追去,九思还躺在房中桌案上,霎时震荡不休,激的茶盘茶盏一一滚落,瓷裂声回荡在整个客栈。下一瞬九思化作银芒冲出窗去,它绕着客栈转了两圈,紧接着向东追上淙舟,老老实实的挂在了那玉佩边。
朔风剐着脸呼啸,金乌西去,落下一地澄黄,涂山脚下人满为患,连松苓险些认不出家门。
嵛山也来人了,还来了不少,像是在摆着什么阵。那铺满山腰的白影中裹着一青一黑,白尾鹫不知何时离开了丹穴山,它盘旋于空,没多会儿便落在了竹韵肩头。
那道青影离着竹韵颇有些远,被一片白衬着,叫人不想发现都难,松苓立在云端,正想往长离那去,却见长离闪身去了山南,自宽袖中摸出一黄绸布兜,那布兜中盛着些黑乎乎的东西,松苓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
他见长离摸出了一捧,掂在手心,像是一捧土,他不知长离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他想去阻止,可长离已然将那捧土洒了出去。
八方土落地,没有动静。
松苓微怔,长离也是微微一愣,他将那布兜开的大了些,拎着一角将布兜里的土悉数扬了出来。
八方土落地,天光骤暗。
一阵阴风起的遽然,挟沙裹石席卷整座涂山,松苓在空中被迷的睁不开眼,那道青影被掩埋在风沙中,他想要下去,想去问问长离,可他还没挪动开步子,就猛地被人拦腰抱住。
“别去。”淙舟将他拦在身后。
“你别拦我!”松苓有些急,一把将淙舟挥开,“山下那些人是谁?嵛山来人要做什么?长离又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如何问的清楚!”
说着他转身就走,淙舟紧追上去,却又被风沙阻拦,松苓倒也没贸然落地,他在空中不断的寻找,他想找文弦,他现在需要一个主心骨。可整座山都乱了,吵嚷声被风刮乱,粗树都被压折,山间溪流悉数倒灌,里面的银鱼都被翻了出来。
松苓绕着山巅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文弦,他有些慌,贸贸然就要往树林里扎去,下一瞬,一只手倏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松苓惊诧回首,只见淙舟将他猛地箍在怀里,九思骤然出鞘将他托住,淙舟带着他疾速向后撤去。
松苓猛地撞在人身上,鼻尖被撞得生疼,他茫然抬头看了看淙舟,又沿着淙舟的目光回身看向身后。这一看叫他不觉瞪圆了眼,涂山本就被风沙裹挟,八方又渐次升起八条黑龙,那黑龙似烟如雾,直冲云霄,在山巅之上汇聚成一团,接着如瀑倾泄,整座山像是被笼在一层黑幕之中。
“此乃堕魔征象!”
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静默一瞬,接着一片哗然,那些叫嚷着讨要说法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皆舍了镰刀锄头,纷纷往山下跑。他们跑的急,生怕慢了几步就丢了性命,本已站定的嵛山弟子被冲的一个趔趄,那弟子赶忙站稳与旁边的人对视几眼,便从袖中拿出一铜铃,接着仰首望向那轮将落不落的炽日。
黑雾遮蔽了冬阳洒下的暖黄,而那晴日又破开黑雾,白的苍茫,松苓挣扎着就要往山中去,可腰间的手臂却将他搂的紧,淙舟不自觉的收紧了劲,松苓被他箍的生疼。
“我下去,”淙舟把人摁在肩头,不断的吻过松苓额头,“山中危险,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长老带出来。”
他一手轻拍着松苓后背,一手轻揉着那被他箍狠了的腰,言语如温润溪流贯耳,怀里的人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淙舟去寻人,也得先将松苓护好,他将松苓带的远了些,抬手在人周身就要布下结界:“在这里等我,不要乱…”
结界还缺着一块,话还未说完,山中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句,打破了松苓心头才缓下的宁静。
“涂山长老堕魔了!!”
这一声当真是嘶吼出来的,若是放在平时,他定会同淙舟调侃一番这人会不会喊破了嗓子,可现下他着实没有这个心思,他怔愣须臾,倏然化成一只赤狐,从那缺了口的结界中钻出,躲过淙舟的阻拦,一头扎进了那浓浓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