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雾竟会灼人,松苓只觉皮肉都要被烫伤,他落入那片熟悉的树林,穿过树林便是文弦的狐狸洞,他不敢停,四爪几乎不着地的向那山洞奔去。他瞧着那山洞就在眼前,可余光却扫视到一处景象,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涂山明明没下雪,松苓却僵住了,他立在狐狸洞前,不敢回头也不敢向洞里看,眼前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他不敢眨眼,他怕有水落下来。
“爷爷睡着呢吗?”他哽着声,像儿时那样朝着洞中喊,“爷爷要是不说话,我可就,可就进来了。”
洞中没有回应。
“松苓…”
耳畔飘过一道苍老的呼唤,松苓倏然一抖,水还是滑了出来,挂在下颌,坠不下来。
他僵硬的回头,看向不远处山林中的血人,他每走一步都在发抖,没走一步,眼里的水都被震落下来。
“爷爷…”松苓走到那血人身旁,望着血人左胸上那还在往外淌血的洞,他化了形,跪坐在地,将人托在膝头,他探出手去想要将那血洞堵上,可又像是怕把人碰疼一般收回了手。
“爷爷…”他哭的要说不出话来。
“跑,松苓,”文弦抓过那只无措的手,往脸上贴了贴,又要将人推走,“跑,叫上长离跑,的越远越好千万,千万,千万别回来…”
“长离…”松苓心里一团乱麻,“长离到底做了什么?又是谁伤了您?我带您出去好不好?我一个人,您让我往哪跑?”
文弦摆了摆手,又推了推松苓,他喘息粗重,胸口的血洞随着呼吸一股股的往外淌血:“不重要松苓,你今儿个离,离开,就寻个清净地方过日子去,今日之事不要,不要再过问。”
音落身后倏然传来一声鸟鸣,那是问讯而来的长离,青鸾破风而来,冲开了一层黑雾,他向着山林飞来,越飞越疾,最后化作一道青色箭羽,直落在松苓身旁。
“长老…”他满是愧疚,“我,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直戳松苓心窝,他偏过头来,拧眉瞪着长离:“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刚才…”他哽咽一瞬,“你刚才到底洒了什么?”
“不重要,”文弦忙拦住逼问的人,“他不知情,这不重要,”他实在是没力气了,强撑着嘱托,“你们俩快出去,这个法阵一旦形成,涂山上,无人可,躲,出去以后,随便去哪,去哪都好,只是,切记,不要往嵛山去,那位神尊,你们,躲的越远越好。”
文弦的瞳仁逐渐涣散,眸光定定的落在松苓脸上,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他蓦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松苓脸,下一瞬他倏然攒起力气将松苓推向长离:“快带他走!”他低吼道,“这阵将成,快带他出去!”
长离重重颔首,接着起身,拉着松苓就要往外走,松苓紧攥着文弦的手怎么也不愿离开,他哭着嚷着,含糊不清:“是神尊是不是?是他伤了您是不是?为什么啊?涂山何时开罪过他啊?”
松苓跪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长离俯下身,想要将人扶起来,可就是这俯身的功夫让他瞧见了松苓的狐尾,尾根干涸的血迹即便在这暗无天日的阵中也格外刺眼,长离猛然恍神,松苓便借着他这恍神的空档又挪回文弦身边。
“是因为视肉是不是?”松苓想不出别的,“是因为他要您没给是不是?您说话啊到底是不是?”
“你还愣着干嘛?”文弦拧眉唤着长离,“还不赶紧带他走!”
长离这才回过神来,他化身青鸾,抓起松苓就往外飞去,松苓悬在半空也不老实,他挣扎着要回去,最不济让他将爷爷安葬了也好。
文弦看着他们远去,这才放下心来,他没有力气了,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他望着麻黑的天不曾瞑目,只是唇边依旧带着笑意。
这孩子,打小就一猜一个准。
黑雾逐渐弥散,将那片山林与文弦还未凉的尸身尽数遮了起来,他不知被吊在空中多久才落了地,面前有一法阵缺口,长离牵着他的腕就要送他走。
“快走。”眼看着那缺口也要合死,长离猛地推了他一把。
松苓被他推到了缺口边上,谁承想松苓却突然借着这力道反抓住了长离的手臂,他猛地一转身,两人位置调换,接着松苓推了长离一把,在那缺口将合之时把人推了出去。
“松苓!”长离出来的瞬间就想将人拉出来,可缺口已经不见,他被阵法弹开来。
松苓看着满面惊慌的长离,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血丝爬上了眼白,他蓦地笑了一下,只觉有生以来能见得长离这幅模样也着实不亏。
“涂山封山,我也该在的,而且这是我家,你留下干嘛?”他笑意只停在唇边,垂下眼帘,敛起晦暗的眸光,“你想赎罪是吗?我偏不如你愿,你就该带着这份愧疚,一生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