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欺世盗命 群青微尘 2396 字 2023-05-08

“哼,寒酸鬼!”三足乌骂骂咧咧道,却又犹豫着重新开始啄起那炉饼,一面啄一面嘟囔道,“要是我也吃过了,还要你画来做甚么?你也休想蒙骗我……”

它埋头啄饼,易情就盘坐在一旁数银子,这回他看似掳来不少钱财,可若是动用起他的宝术,又会费去不少银子。三足乌啄完了饼,扭头一看,发觉他捧着数只钱袋,愣坐在泥地里,望着黑黢黢的桥洞顶。

“又怎么了?”

易情喃喃道:“钱不够用。”

三足乌嗤笑:“钱哪儿有够用的时候?”

“我在天廷的时候,就从来不用愁。”易情拍拍屁股站起来,“太上帝见了我,都会点头哈腰地把每年烧的香灰分我一半。”

“哼,坏小子,你就瞎胡吹罢!”三足乌说,“我还是神鸟赤乌呢,要是现在还挂在天上,能把你小子晒成人干!”

他俩相视着冷笑,皆想起了第一回 碰面时的情形。那时易情在盘山路上一瘸一拐地前行,身上褴褛脏污,腹中饥渴难耐。饿得着实狠了,眼前的光景昏天黑地,发颤扭曲。就在那时,他突地发现路上落着只乌鸟,竟生着三只爪儿,羽翅似受了伤,在泥地里漫开一小片血泊。

易情见了那老鸹,两眼发昏,如豺狼般直扑上前,张口咬住它一条腿,口齿不清地道:“鸡腿…好吃,好大的鸡腿……”

几日来他水食不进,饿得昏了头。人言乌鸟食腐,如今要有一块腐肉摆在面前,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吞吃入腹。可还没咬下一口,那乌鸦却叫嚷起来了:“别咬我!”

少年呆呆地松口,涎水从口角淌下。

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曾见过会说话的禽兽,只因那乌鸦接下来的一句话:

“老子是从天廷里跌下来的神鸟,是天上的金乌!你今儿若是放过老子,老子来日带你飞升!”

天坛山首徒文易情年少成名,一朝飞升,享尽天下敬慕,天上荣华。

他的故事被编排进话文里,在茶铺酒肆里传唱。人们初时不知他相貌,却也雕了数个俊逸风流的青石像,置在天坛山下,星罗棋布地排着。天底下所有门派都意欲再创他的传说,为钻研宝术而日夜不寐。

但鲜少有人知晓,他究竟如何踏上神道。要修得道果兴许要花费上万年光阴,可若能做得一件惊天地之举,铸成神迹,同样能步入紫微宫。

易情铸成了神迹,可又跌回了凡尘。

如今他想再度回到天廷,倒不是为了再享荣光,不过是重振旗鼓。

“在想甚么呢?”

三足乌将散落在泥里的饼屑啄完,跳到他怀里。

易情低头望了它一眼,忽而坏笑道:“我在想…去哪儿捞到更多的钱,来孝敬您老。”

“哼,要那么多钱作甚?钱除了拿来买饼,还有甚么用?”

“还能买比饼更好吃的玩意儿。”

三足乌的口里似流出了涎水,但它将脑袋往易情衣上蹭了蹭,抹净了鸟喙,这才道。“呸,没心肝的坏货,你净会诓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玩意儿?”

易情笑道:“那想见识一番么?”

“想!”三足乌的两眼亮起来了。

胧月当空,西大街上车如流水,马似游龙。街旁摊棚一线摆开,滑细的河漏子、软米蒸的黄衣、掺着干大枣的黏糕…香味弥漫交织,犹如柔而稠的缎子流过鼻尖。节场本该是二月时便已过了,可文庙边上却依然人流如潮,唐榆树下插着密密麻麻的香杆,袅袅轻烟遁入荫盖之间。

一个乞儿在比肩继踵的人群里艰难前行,一只乌鸦蹲在他肩头,缩着脖颈一动也不动。

忽然间,人群里有人面色大变,叫道:“谁!是谁摸走了我的钱袋!”

那人四处张望,扭头一看,发现身边挨着个乞儿,便将他伸手猛地抓起,唾沫星子四溅:“是你小子摸的么?”

从方才起,那人便觉得似有人在偷摸自己袖袋。他伸手一探,里头藏着的装碎银的鱼纹圆袋果真不翼而飞。再往旁一看,只见一个叫化子样的脏污少年散发蓬头,将他挨身贴着,两眼正骨碌碌地打转,露出些微机警之光。于是他顿时心头火起,扭住那少年胳膊。

叫化子少年似是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了?我摸了甚么?”沉默了片刻,又脱口粗骂道,“呸,遭瘟叫驴子!老子才不爱摸男人屁股,专爱你爹的眼!”

行客火恼,伸手便给他扇了俩耳光,嚷道:“狗入的玩意儿!你是不是摸去了老子的钱袋?方才还在袖里的,你一撞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