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欺世盗命 群青微尘 2387 字 2023-05-08

“不知那位神君…可曾踏足那处么?”

神君?易情不知他话中的神君意指何人,可却只见祝阴静静地坐在船头,再不说话。重重青山之后,天光烂漫,云层间金彩流动,像有人在远方掌灯。祝阴的影子孤独而单薄,像一片垂落枝头的枫叶,无凭无依。

易情望着碧波粼粼的水面,神色怀恋,“我在大梁待过一阵时日。那儿有间大书院,才俊如星斗,坐拥百城。”

此时的百里之外,大梁城中腥气飘荡,砖道断肢散落,血水淋漓。

“还有,那儿有酒肆七十,脚店三千。狐肉羹、鸡脯饺子更是一绝。店肆厅院里飘兰草馨香,挂着名帖的比比皆是。那儿的人也不错,热情,性子也良善。”易情一面回忆,一面微笑道。

秋兰连滚带爬地从摊棚里逃出来,在廊庑上滑跌了一跤,玉兰簪子掉了,她散着发爬起来,发觉手上是一片湿腻的鲜红。往外望去,她绝望的眼里映出了铺天的细蠛群,天上墨黑一片,不是云,而是凌空飞舞的、密密麻麻的蜚虫。

街上除却她外兴许已无活人了,血水已漫到履帮边,被虫咬噬的残尸中露出森然的白骨架子。

碧草蔓上了河滩,犹如细细的绒毯。卫河的远方能隐约望见浅淡的山影,两人要去之处便在山的那头。木舟随潺潺水波而下。

“大梁是个好地方,所以我也想带你去见识一番,师弟。”

易情望着远方,目光里满是怀思。他对祝阴呓语似的道。“你一定会喜欢上那儿的。”

第二十五章 血雨应无涯

木舟驶过一叠叠青山,飘到渡口。两人攀着铁索爬上岸来。四下里静静的,墙头翠树上紫藤花儿如瀑而泻,在微风里安谧地摇荡。

入了市口,依然不见半个人影,包子铺、糖食店门仍大敞着,饼笼掀开,里面仍冒着丝丝热气。酒旆寂寥地飘荡,石街上回荡着他俩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虽是夏时,易情却只觉背后传来飕凉风声,三足乌没蹲在它肩上,感觉肩膀有些空落落的。那贪吃鸟儿如今正舒坦地待在天坛山上,成日里追着玉兔啄。

“真是奇事,都到日中了。若是往时,这里该许多人才是。”易情说,转眼望向祝阴。只见他吸了几下鼻子,旋即像一只开毛的猫儿,眉头大蹙,似是对这地不大喜欢。

易情的眼神往下瞥,发觉祝阴腰间系了块枣木牌。木牌背面刻着个狮鼻鬼怪,束发勾獠,甚是可怖。

再仔细一辨,那分明是驱邪钟馗的神像。易情想,哈!这小子胆弱,下山来一趟,甚么辟邪的宝物都带上了。

但那枣木牌着实工致,驱魔大神刻得栩栩如生,不知是不是刷过了油,其上似泛着熠熠金光。易情贼心大起,不自觉伸手摸去。

祝阴却似是长了眼睛一般,轻飘飘地旋身避过,背着手向他笑,“怎么了,师兄?”

这厮不笑时倒好,笑时多半是藏起了真心。前些时候他和自己打了一架,总算直白了些,可转眼又换上了这副虚伪的模样。

易情缩手也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我瞧你心不在焉,想扯你一把,去瞧瞧这大梁里的好景致。”

红衣门生笑里带刺,“您不是想偷祝某腰里的枣木牌么?”

一时间易情愣了一愣,没想到祝阴竟如此直截了当。

祝阴微笑,“这枣木牌是用雷惊木雕的,雷劈木之中,枣木为贵,是最上好的驱邪法器。师兄不是妖怪么?若是偷在手里,岂不是会魂飞魄散?”

说罢,他便突而一伸手,将易情的手腕抓住,往手心里硬是塞那枚枣木牌。易情当即被电到了似的,脸上神色扭曲了一瞬,像捧着只烫手山芋一样。

那木牌入了手,易情便面色发苦,浑身都在打颤,牙齿格格战抖,到后来哀声央求道:“我不要了!拿开,拿开!”

红衣门生将枣木牌从他手里抽出,易情依然一副神惊魂惧的模样,双肩微颤。他摊开手,频频地往上咝咝吹气,手心里已然现出一片焦黑的烙痕。

祝阴笑道:“想不到师兄真是妖怪,能被这辟邪的枣木牌烫到。”

易情眼都红了,龇牙咧嘴道:“你别总将这些危险玩意儿别在腰间,等会儿连我的命也搭进去了……”

“可师父就是叫咱们来降妖除鬼,祝某不带足辟邪符具,又怎地能祓除三尸鬼?”祝阴说,“而且,只要师兄不起偷心,咱俩不便相安无事了么?”

“哼,谁叫你把些金光闪亮的玩意挂在腰间?”易情道,“是个清插偷儿,见了就会想偷!”

他俩并肩走在青灰砖路上,行过旗亭、商肆,铺排在外的铁碟上,金黄的蒜糖五花肉正冒着烟气,白米糕晶莹如玉。易情望着那些吃食,摸了摸鼻尖,分明是副香飘四溢,能教人食指大动的光景,他却兴致全无。

祝阴却似是饶有兴趣地在货推车前驻足。他看不见,却又能凭风感知世上万物,因而看得甚而比常人要远。那货架子上挂着千奇百怪、眼花缭乱的孩童玩物,有陶娃、响球、空竹与纸风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