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是为了做什么?不怕我真的杀了你?”祁渊问。
“不怕,我不畏惧死亡,因为我本来就不该出生。这些年我一直想起族长的预言,未来没有任何希望,灾难看不到尽头,浩劫永远不会结束,所有挣扎都是徒劳。他是对的。”楚聿露出苍白的微笑,“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我成了玄意的傀儡,至少能有人知道我做过什么……还有,如果您查出刺杀案的真相,请务必告诉我,如果那时候我已经死了,请您把真相在我的坟前烧成灰。”
他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充满希冀地看着祁渊,这样简单到卑微的请求,他相信祁渊一定会答应的。通过这两年的观察,他相信祁渊是个很好的人。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祁渊咀嚼着他的话,“那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查出真相,明明刺杀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我,好像还希望在世上留下点痕迹一样?”
楚聿一怔,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
他茫然地想:为什么我会执着于查一个本与我无关的案件?
他想到了刘玲,那个本来生活优裕的女人,在他面前失声痛哭,红着眼睛说要为丈夫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后来,她和她的孩子就成了代价。
他想起了被逐出玄城的时候,那情景历历在目:他正在伏案写作,龙鳞破门闯了进来,他还来不及盖上钢笔的盖子——他多么喜欢那支钢笔啊——就被带走了。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凭什么,他只是想查清真相,只是想帮助一对可怜的母子,凭什么他要承受如此的惩罚?!
再后来,他被奴隶贩子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这起案件变成了他心中的一团火,灼烧得他的心脏滚烫,又死死地撑着他不要熄灭成灰。
楚聿痛苦地捂住脸,撕开了陈年的创口,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泪水沾湿了掌心,渗入手指的缝隙,他忽然听到祁渊问:“你甘心吗?”
他的肩膀被紧紧地抓住了,祁渊强行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那双幽暗的龙瞳有着黑曜石一般的光亮:“不用逃避,逃避也没用,在归墟的时候我和你一样,被一个执念吊着,就是这样一副不甘心的表情,有这种表情的人是不会轻易死的。”
楚聿怔楞地看着他,那双永远清醒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灵魂,他不由地想:自己的执念是刺杀案,那支撑着祁渊活下去的执念是什么?
“不甘心又能怎样?”楚聿眨了眨眼睛,自暴自弃地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已经把自己卖给了玄意。我今天其实是想来和您告别的……”
“嗯,你把自己卖给了玄意,”祁渊擦掉他的泪水,柔声道,“你也可以把自己卖给我。”
“什么?”楚聿一惊。
“跪下。”
楚聿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血脉压制,”祁渊不紧不慢地逼近一步,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龙的血脉,远比那个肮脏的地底生物高贵。你舍弃旧主,臣服于我,你无法承受的命运,我来承担——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会让你死,但我能让你活下去。”
楚聿茫然地睁大眼睛,烛火的微光照亮了狭窄的岩洞,也照亮了男人英挺的五官,光影将他的轮廓描摹得清晰而深刻,黑沉沉的眼眸中似是藏有火焰。古老的血脉赋予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人想起潜于深渊的巨龙,然而眉眼间隐藏的疯狂和张扬,却让他更像一个年轻的神明,正要在世间施展他的威能。
楚聿臣服于他脚下,祁渊灼热的指尖点在他的额头,画出一个古朴的印记。拥有仓颉血脉的他,立刻在这个印记中听到了风声和龙鸣,窥见了风暴和巨浪。印记完成的一瞬,楚聿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清明,仿佛狂风席卷过他的灵魂,将久积的风尘吹彻殆尽,剥下他的泥壳,重塑他的血肉,赋予他崭新的生命。
“这是我的印记,当玄意试图操纵你的时候,它会烫你一下,帮你保持理智。”祁渊道,“我要你潜伏在玄意身边,向我禀告他的一切,必要的时候,协助我杀掉他。”
“是。”楚聿颔首。
“至于刺杀案的真相,恕我不太想烧给你,”祁渊拉他站起来,“站在这里,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然后为我查清真相,明白吗?”
楚聿重重地点头,向来平和悦耳的声音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激动:“我们会成功的,我会好好活着,而您将战无不胜——这是我说出的话,所以一定会实现。”
“你不是一直说‘人没法违拗命运的安排’吗?”祁渊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