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凌景的想法,乐铭已经成功恢复了正常的身材,能胜任各种正式的场合,能独立地处理很多繁杂的事务。同时按照他的想法,两个人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密,性生活相当和谐,日常的默契与日俱增。
现在和他说,想要走?凌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答应,但嘴上仍然还是好声好气地劝着。
果然,乐铭在他面前毫无抵抗力,只求了两声就心软了,答应不再提这件事。
但凌景也感到了危机。隔天他带着乐铭来到一座礼堂中,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座巨大的白骨丰碑,和一只孤零零的生命舱。
乐铭看到骨碑时,心中只有震撼。他得知凌景抽干了运河,将所有的骨头打捞起来,只为寻找他的遗骸。那一瞬间他甚至为自己提出分开而感到了愧疚,觉得自己辜负凌景太多了。
接下来凌景带他看了那个生命舱,里面躺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机器人乐铭了。
在正主面前,代餐自然变得寡淡无味。凌景看着乐铭,说自己怎样在疯狂的思念中,制造了这样一个替代品。他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这十年来的思之如狂,他知道这会让乐铭毫无招架之力。
果然,乐铭动情地抚摸着玻璃舱门,那张沉睡的脸如在镜中,与他遥遥相对。他突然问:“能不能唤醒他?”
“嗯?”
“能不能唤醒他,我有些事想知道。”乐铭说。
“可以,如果你想的话。”凌景说,“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啦。”乐铭说。他其实只是好奇机器能逼真到什么地步罢了。
凌景打开开关,电流重新连通。舱中的机器人从眼睛开始亮起蓝光,流向四肢百骸,浑身的关节都开始活动,有如春天的薄冰发出咔咔的裂响,蓬勃的生命在其中复苏。
那种强大的生命力,显出一种灼热的逼迫感。
乐铭曾经是旧土最优秀的工程师,他是第一个发现机器人状况不对的,“等等,切断电源!”
然而已经太晚,如冰山崩塌,机器人身上爆发出滋啦滋啦的可怕电流声,最后“轰”的一声,处于头部的主脑发生爆炸,头颅整个被炸开,仿真的血液四散飞溅,一张完美的脸被炸得血肉模糊,冒出滚滚黑烟。
凌景完全僵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完全无法呼吸。“乐铭”死去的画面撕开了他心中最深的裂痕,若不是真正的乐铭就在他身边,恐怕他会立刻被梦魇反噬。
“凌景,你怎么了?你看着我,没事了,我在这里……”乐铭焦急地环住他的肩膀,让惊恐失神的凌景看向自己的眼睛,他抚摸他柔软的白发,亲吻他的嘴唇和脸颊,一遍遍地让他确认自己的存在。好半晌,凌景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疲惫地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反手紧紧地抱住他。
乐铭能感到的他的心脏剧烈跳动,隔着两道肋骨敲响自己的心门。这是重逢之后凌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软弱的一面,乐铭却感到莫名的心动,一种大概可以称作“怜惜”的陌生情绪在他心中膨胀。
他也会受伤,也会害怕,也会惊慌失措……我被需要着,我可以保护他,我必须守护在他身旁……乐铭脑海里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不过他很快就把它们放在一边,谨慎地靠近了那个突然爆炸的机器人。主脑爆炸仅仅是炸掉了机器人的脑袋,并没有造成更大的危险,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被炸毁,乐铭心中有种奇异的感受。
“怎么回事?这一代的机器人设有严密的熔断机制,一旦监测到任何风险就会自动断电,即使故障也绝不会自爆。”他不解地问道。
有一种可能,也许是敌人潜入了内部,故意在机器人脑中植入炸弹,一旦启动就会自爆。但是敌人都千辛万苦地潜入了这里,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地做这些呢?如果不是前一晚的争执,也许凌景一辈子都不会带他来看这个机器人。
或许是某个内部的叛徒?他知道凌景最深的噩梦是什么,知道用这种方式能让凌景崩溃,但究竟要怎样的算计才能使计划成功啊……
乐铭将自己的考量一一说出。凌景只是沉默地听着,他的脸色苍白,浸满冷汗,灰眸中写满了乐铭看不懂的挣扎和惶恐。最后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说:“不是的,这是报复。”
“报复?”乐铭还是没明白,“你的仇家吗?”
凌景轻轻地摇头,蹲下去拾起机器人的残片,握紧在手中,“这是来自‘你’的报复。”
他将事实一一道来:在白鹿城的时候,因为叶盏的干涉,机器人乐铭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仍然怀着对自己的一丝幻想,所以跑过来质问他。他将真相告诉了机器人乐铭,并且强制切断了他的电源,将他安置在了休眠舱中。他曾对机器人乐铭许诺,只要找到了0号绯流并让自己陷入彻底的幻觉中,就唤醒他。但是后来发生了诸多剧变,他发现真正的乐铭并没有死,他找到了正品,自然也就背弃了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