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她此刻的打扮, 叶盏无须照镜子, 大概也能猜出自己的尊容。他很想与侍女交流一番, 然而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做出了一系列行为:他着急地披上外衣,踩进一双小屐,哒哒哒地向外跑去。
院子里的画面更是震撼,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倒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爬动,身下一大滩血迹,仔细看来,她怀中有一个襁褓,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咬她的胸口!
“夫人您快救救乳娘!她、她就要被小姐咬死了!”侍女惊恐地叫道。
“你快去叫老爷回来。”叶盏听到自己故作冷静的声音。他的腿儿打着颤,飞快靠近挣扎逃跑的乳娘,拥住那襁褓往怀里一兜,便把那还没一个猫儿重的孩子抱了起来。
襁褓里传来细细的啼哭。
叶盏屏住呼吸,翻过来一看,只见一张婴儿小脸——正是叶灯!他惊得心跳飞快,几欲把怀里的孩子丢出去,因为他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上沾满血迹,双眼是青色的竖瞳,口中居然长满獠牙,刚才就是这副牙,在吃奶时将乳娘的胸口啃掉一大块!
孩子见到他,却很高兴似的,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妈妈”。
“造孽啊!我早说老爷是妖孽变的,果然生下来一个小怪物,”乳娘哭嚎着,“夫人啊,求求你快把这个小东西砸死,把这妖物杀了,以绝后患!”
叶盏怔怔地站在原地,指节发白,好几次忍不住想把亲生骨肉丢出去,又好几次将他抱紧,泪水不自觉地湿了满脸。叶盏不再试图掌控这具身体,他知道自己正在体验过去的某段历史,此刻发生的事正是许多年前某个女人的切身经历。
“咔——”
庭院的大门被推开,一高大的身影快步走来。朦胧间叶盏看到祁渊的脸,他身着青色长衫,襟口别着桃花,手中提着长剑,面容严峻,满身煞气。再一看,他的剑锋似是对准了他们的孩子!
“夫君!”
“我早该知晓,”祁渊看到了他,面容为之一恸,握剑的手却没有丝毫不稳,“人龙殊途,你我之间结合,必定要受天谴。这孩子继承了龙性的凶邪,又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今日若不铲除,日后必成大灾。”
“不!不行!”叶盏死死地抱住小灯,这一回他不仅仅是受到了原身记忆的影响,哪怕是他自己,也绝不允许祁渊杀掉小灯,幻象中也不行!
“你要动追远,先杀了我罢。”此刻,在另一场幻梦中,年轻的孔葭抱着婴孩,无畏地迎上丈夫的目光。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进入了这出戏,只知道一个长得很像龙寅的丫鬟把她叫了出来,她便看见还是个婴儿的祁追远,险些咬死了她的乳娘。
然后便是祁臻,他的丈夫提剑而归,要杀死这个他们共同孕育的怪物。
仿佛布景师终于精心搭建完了场景,导演咔地打板,在幻梦中的几人忽然发现自己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于是他们下意识就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叶盏抱着小灯扭头就跑,祁渊丢了剑,抓住了叶盏的胳膊,孔葭用身体挡住了怀中的祁追远,祁臻抱住了妻子,他说:
“别怕。”
“这只是一场试炼。”祁渊抓着叶盏不放,“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呢?要是我们当初真的生了个怪物,你会杀了小灯吗?”叶盏质问。
祁渊的目光微微闪动,他拾起了剑。
“葭葭,今日是我们及时阻止。如若这孩子当真杀了乳娘,我们该如何自处?”祁臻痛心疾首地问道。
“不,求你……”孔葭慌乱地蜷缩在丈夫怀里,她悲从中来,不由想到了自己真正的孩子,她的长女追远,正是死在了丈夫手中,为何要让她两度历经这样的悲痛?!“只要我们好好看着她,她很听我的话……你可是龙啊,你有办法救她,对不对?”
“倘若我告诉你,这孩子魔性难消,未来要杀死成千上万人。你会如何做?”祁臻缓缓地拍着妻子的背,一颗心坚如磐石,“正因为我是龙,所以我的眼里有苍生,怎可为了一家的幸福,置万千家庭于不顾?”
突然,怀中的婴儿耸动,尖牙悄然伸向了母亲的侧颈。她的确是人龙混血的失败产物,伏在母亲温软的怀中,早就忍不住兽性,冲着肉香四溢处一口咬去。
“叱嘤——”出鞘的青锋长剑,同一时刻划开耀眼的剑光,刹那间鲜血飞溅,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哀嚎。
长剑戳穿了婴孩的身体,祁追远又一次死在了父亲的剑下。孔葭缓缓跪坐在地,身上溅满了孩子的血,“追远,我的追远啊……”
祁渊划开了自己的胸膛,凝出一个血做的印记,正是他的神格。他不甚在意地说:“总有办法的,大不了我不要这神格,用所有的力量把这小魔物封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