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楣点头。
她浑浑噩噩的乘着马车归了府。
蝉鸣呱噪,夏风滚热,烟楣从烟家的花园中走过出来,听见烟家的几个庶女坐在花阁里,聚在一起咬她的舌根,透过飘着纱绸的窗户,瞧见她来了,还特意拔高嗓门,说给她听。
“不就是攀上了个状元么?若非是她运气好,哪能轮到她?”
“人家状元家里可不想要她,嫌她着呢。”
“周状元本也不喜欢她,只为了还她的恩情才娶她,说不准日后要左一个纳妾,又一个侧室呢。”
“就算跟大小姐去看了国子监比赛又怎么样?该轮不上她的,还是轮不上!”
若是平日里,烟楣听见这些话,会气愤的与她们互相瞪眼睛、吵架,或者挑一个好打的,撕烂她的嘴,但她今日一句话都说不出,她眼眶一红,继而垂着杏核眼,忍着委屈,缓缓地踏回了她的院门。
烟家姨娘多,子女多,院子便也多,很多姨娘都是两三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她姨娘生了一个弟弟,才能独自拥有一个院子,名唤闻弦院。
她才回来,便瞧见自家姨娘满脸喜意的迎上来问她:“可瞧见周行止了?他马球打得如何?还有,今日晚间,咱们家要来贵客,你——”
“姨娘。”烟楣崩了一路的眼泪顺着脸蛋便往下掉:“周行止不喜欢我,我不想嫁他了,你去与他娘说,我们退亲吧。”
周姨娘满脸笑意骤然僵住,继而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周行止可是圣上钦点的才子!他可入太子东宫为东宫属臣,日后前途无量,你与他退亲,你还能嫁比他更好的吗?若非是我借着同族的名义,又曾救过他母子的命,这般好姻缘能轮到你!”
周姨娘越说越来火,还抽出了鸡毛掸子:“我打死你算了。”
“便是轮不到我,我才不想要!”烟楣又哭:“你打吧,打死我算了,今日我去寻周行止,他对外人都不肯认我的身份,只唤我为妹妹,他不喜我,我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我也不要喜欢他了!”
“哭哭哭!日日就只知道哭!你若能有你嫡姐半分,周行止不想认也得认你!”
闻弦院内争吵不断,烟楣到底还是拗不过自家姨娘,被姨娘抽了几下,便回了厢房自己哭去了,姨娘还站在厢房外喊:“你懂什么!你嫁过去了便知道了,这是门顶好的婚事,顶天好了!日后有你的福气享!”
烟楣一个人趴在金丝软床上哭。
周行止与她的姨娘是同族的亲戚,周行止父亲早亡,母亲病重,是周姨娘一直看在与他父母有旧的份上接济他,让他母亲治病,供周行止读书。
前些日子,圣上微服私访去了龙骧书院,与周行止对答后,对周行止的才学大赞,特点了他一介白衣,可不科考,直接入东宫为太子属臣,但周行止坚持要科考,说十年寒窗苦,要凭自己本事拿状元,说的圣上龙颜大悦,答应他,无论他能不能当状元,都允他进东宫。
此事一出,她娘便欣喜若狂的以昔日恩情,要挟周行止与她订婚,昔日恩情重如山,周行止不愿意也得认,否则就是无情不孝。
婚事父母做主,她不愿意也没法子,只是哭啼间伸手擦眼泪,发觉掌心不知何时落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应是那个骑马的人抽的,顿时更难过了,抱着枕头哭的越发大声,厢房外的小丫鬟都听的叹气。
她们家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太爱哭了,像是雨后枝头上挂着的花儿,稍微碰一下,便要娇滴滴的落下来几滴露。
等她哭够了,长姐也回来了。
她的长姐,烟府嫡长女,烟桃,生来聪慧,自小便由父亲亲自教导——他们的父亲是当朝右相,父亲对一对嫡子嫡女都分外宠爱,亲手教导他们读书学习,还准备送他们入朝为官。
大奉前些年便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只不过,朝堂之上,女子总比男子难一些,但有烟右相为靠,烟桃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的。
至于其他的庶子庶女,都筛选过一遍读书的资质,资质好的便培养些许,且看他们自己本事,资质一般便丢去自生自灭,女子拿来婚配,男子随意扔个官衔、丢去管一片地方,便算安置了。
烟楣实在是不聪明,那些书本怎么啃都啃不明白,她的资质都长在脸上了,便早早被送去习技艺,待价而沽。
因此,烟府的孩子们自小就都养成了势力攀比的性子,还有几分市侩,面上藏的好,一回了府内,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便不演了,互相踩低捧高,日日争执,吵急了跳起来抽两个耳光都是常事,越是位卑,越不把自己和对方当人看。
待到晚间,烟桃便来闻弦院寻了烟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