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是想故意逗他玩儿的萧青冥:“……”
喻行舟心中好笑,晃了晃手腕:“陛下一直握着臣的手不放,会引起臣的误会的。”
萧青冥顿了顿,默默松开手,眼光也从他脸上挪开,左看右看,无处安放一般。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安静而暧昧,萧青冥不用余光偷瞄,也能感受到对方那股幽深的视线,笔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冷不丁瞄到藏在桌角的那方紫檀木盒,里面放着他十来岁时写给喻行舟的诗,两人的书信,还有喻行舟送给他的小木弓。
想起往事,萧青冥心里深埋的小疙瘩不知不觉浮上心头,他犹豫一下:“你那时……”
“嗯?”喻行舟声音更轻了些,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萧青冥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九年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连他特地写的诗都退回来,而且还态度恶劣,对他避之不及,继而信讯全无。
这件事如同一株没有根须的浮萍似的,一直藏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
漫长的时光年复一年,一切往事都会随着时间淡去,本以为早已忘记不在意了,喻行舟偏又要来撩拨一下。
撩拨一下还不够,恨不得日日来撩拨他。
现在这株浮萍又飘荡上来,晃悠悠没个着落。
萧青冥终于转过脸,一双深邃的黑瞳把他瞧着,像是要把这个心思深沉诡谲的权臣剖开来,彻底看个通透。
这次回避目光的,却成了喻行舟。
他眼中似有无数话语想要倾诉,又一点点压抑下去,像是滴入笔洗里的墨迹,浊荡起波澜和旋涡,终究渐渐沉淀到眼底。
他嘴唇微翕,半晌,淡声道:“当年陛下因我二人猎场失踪之事大怒,家父于是上奏陛下,不许我再进宫伴读。”
“我喻家先祖,是开国皇帝第一任丞相。到了家父喻正儒这一辈,昔年也是名享京城的当世大儒,他严厉又古板,无论任何事,都恪守道德礼教。”
“喻家祖训,便是忠君体国,光耀门楣。家父一直想恢复先祖时的荣光,希望我成为喻家第三任丞相,对我的要求也极为严苛。”
他垂下眼帘:“当年,他斥责我心思浮躁,耽于玩乐,不肯用心读书,于是罚我闭门思过,专心学业,以备科举。”
萧青冥狐疑地盯着他:“只是这样?”
喻行舟淡淡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后来臣有幸高中,金榜题名,便想去看看京城外面的天地,风土,百姓和人情,于是陛下没有让我待在翰林院,而是外放到地方,任一介知县,慢慢熟悉基层政务。”
“那时臣才知道,原来底层百姓的生活是如此困苦,身为父母官的责任是如此重大。”
“从前是臣太年轻,太轻浮了,只看得见眼前一亩三分地。后来……”
“家父去世,又经过许多年,许多事,才渐渐醒悟,当年他斥责我的话,何其正确。”
他的目光悠远地落在不知名的虚无中,恍然间笑了笑:“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往事罢了。”
萧青冥仍是将信将疑:“若只是如此,也没必要一封信都不寄回来吧。”
喻行舟无奈地道:“陛下那时已经是东宫太子,太子与朝臣私下结交是大忌,何况,臣不过区区一介知县,如何将信寄到都太子东宫去?”
“是吗?”萧青冥摸了摸鼻翼,靠在椅背上斜眼瞅他,“你可别是在敷衍朕。”
困扰多年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萧青冥却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总觉得对方似乎还隐瞒着什么,话语有些不尽不实的。
喻行舟意有所指道:“敷衍的人难道不是陛下吗?为何这些年变化如此之大,陛下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不也瞒着臣?”
萧青冥收敛神色,目光淡淡道:“老师是在质问朕吗?”
喻行舟顿了顿,低头躬身:“臣不敢,臣只是……关心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