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舅舅,你先看看里面的文章是不是你写的。”周斯言摁住明显暴躁的哥哥,“只要能确定是你的文章,那你的成绩就是你的,学校绝对会秉公处理,最少也要开除他的学籍。”

周斯年明显比只想着揍人的周斯年更在乎这件事最终的解决办法,短短半天,他找了学院老师,找了教务处老师,找了学生处老师,从三个地方,搜罗出三个不同的说法,无一例外都有些含糊。

没有核准入学生身份,学校明显也该担责,可这些老师却绝口不提学校的失误,只说真有这样的事,学校绝对不会姑息。

“开除学籍就够了?这样的人该叫他去坐牢!连带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操作换的学籍,一起拉出去枪.毙!”

根正苗红的周斯年算是彻底气昏头了,一会坐牢一会枪.毙,急的直跺脚,大手一挥,不知道还以为他坐镇指挥部,要去打敌人。

温拾翻开那本书,亦是愁眉不展,他也不相信世界上又这么巧合的事情。

就在桃花镇那么小小的一个能一眼望到边儿的小地方上,竟然会同时存在两个‘温拾’,还恰巧一个功成名就高中状元风风光光成了京师大学的学生,一个却只能自甘堕落回到小小村庄受人指点与白眼被气的大病不起。

这样可怖且完全相反的人生,出现在两个人身上,倘若真是有意为之,已经死去的原主又要怎么才能够伸冤呢?

他心中日夜的悲鸣,眼底凄诉的绝望,恐怕只有温家村那一方低矮的墙,照不亮屋室铝丝暗灯,干硬结块的厚棉被能听到了。

旁人不会听他说,也不会有耐心听他说,更不会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因为他不过就是个书里无名无姓的配角,现实里被人掠夺名字与人生却又无力抗衡的普通人。

随着温拾翻开作文书,心里的小鼓也忍不住隆隆锤响,他到底不是原主,作文这种东西,到底是不是原主写的,他能去哪知道?

只是摊开书页上的字迹入目那一瞬间,温拾忍不住吸气道:“这不是我写的字吗?”

文字的内容他认不出,可这字,却好似就是他写出来的,不,不是好像,是的的确确就是。

这是温拾的字。

也是原主的字。

冥冥之中,他们就是一个人。

温拾后背发凉,可一股无名的火却同时从心底升起,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情绪。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温拾总觉得他是一个外来的闯入者,而作为一个只想着摆烂,没有什么斗争心思,逆天改命的异界旅客,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从前,只有往后,于是乐天知命的温拾想好好生活,他在温家村逆来顺受,在宋宅随遇而安,而后或许迟早有天会再次背起行囊前往下个目的地。

可现在,他似乎和素未谋面的原主有了千丝万缕的牵连,他像是为自己而难过而愤慨一般,感同身受原主的境遇。

从温拾进入这具身体起那一刻,他和原主,就成为了同一个人。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小舅舅的笔迹,就是小舅舅写出来的东西!根本不会有什么误会!”周斯年道:“那学校里的冒牌货有一阵子没来上学了,兴许是心虚了,这件事揭发出来,他在这学校就别想做人了。”

周斯年急躁冒进,一上午把文学院和中文系的男生宿舍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那假货的寝室,只是听他室友讲,这人不住寝室,自打大一下学期一开学就搬到了校外的一居室住,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上学了,听说是老家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得亏他老家有事,不然周斯年一定得拎着他到宋家来,摁着叫他向温拾磕头赔罪。

真正经历过考学的人,没有一个不痛恨这样偷窃人生的坏蛋,那试卷上的成绩都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点灯熬鹰、费尽心血考出来的,尤其温拾这样小地方来的人,更是为了出人头地拼了命似的学。

温拾捏着那本作文,将文章翻来覆去读了两遍,原主的才情是他都没有的,封闭的实验室将温拾所有的幻想都禁锢在狭窄的境地之中,他没有原主这般阔达的眼界和追求。

可那先入为主的原著让温拾都以为原主不过是一个失意又无能的落榜生。

只是真正的原主,他有学文有吃苦的勇气有不屈的意志,如果没有这样的事,顺利进入了京市大学,他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他不必回到村子里,面对乡亲和二叔的讥讽,面对自己努力付诸东流的怀疑和自毁,面对看不到未来的乡村和注定一辈子躬耕田垄成为泥腿子的一生。

温拾并不觉得在田间采菊东篱有什么不好,但这不是原主想要的人生,不是原主努力过后可以接受的人生。

“现在,我要怎么办?”合上书,温拾的眼睛透出一丝担忧,他对这个年代的法律体系并不了解,但仅从顶替学籍这种事在他那个时代时隔二十几年后的处理都不温不火,根本无法填补受害人的委屈和伤害,眼下,他又能得到什么公正的处理?

他想,原主想要的是应得的成绩,是学历,是大学的时光;而不是小偷被取消成绩,灰溜溜离开大学,短暂受人唾弃后,回到一个新的地方又可以再次开始他的人生。

周斯言抿唇,他懂温拾在想什么,学校最多只是取消顶替者的学籍,但是要温拾再次入学,实话来讲,很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