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不瞒姨妈说,如今我年岁也不小了,一些事儿也合该好好熟悉熟悉了,虽不免有些焦头烂额心力交瘁,好歹也全当是操练操练罢了。”

薛姨妈就忙接话道:“正是这么个理儿呢,顶多再有个三两年便再是留人不得了……孩子在家时娇生惯养咱们自是不会嫌弃,可一旦成了旁人家的人……再是一问三不知做什么什么都不成,那可不得叫人嫌弃死啊。”

王夫人还不知人家早就瞧不上她家那宝贝凤凰蛋了,听见这话还只以为薛姨妈是在暗示催促想要将两个孩子的事尽快定下来呢,一时笑容不禁就微微顿了顿。

她素来喜爱宝钗的品性,也很满意于薛家的万贯家财,不过就如老太太所言那般,这皇商再怎么说,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一介商户罢了,“宝二奶奶”这个位子终究还是需得那达官显贵家的千金才能够胜任。

纵然不是林黛玉也是其他,而一个商户女……做个二房也不算辱没了。

心里头如此盘算着,不过她也不是那缺心眼儿,有些东西这会儿还不到该明说的时候呢,况且今日的目的……

想到这儿,王夫人的脸上便又堆满了笑意,紧紧握着薛宝钗的手,对着薛姨妈嗔怪道:“瞧瞧你这话怎么说的,什么旁人家?哪里来的旁人家?我可是一直将宝丫头当成自个儿的亲闺女看待的,将来保准儿不比在家当姑奶奶时差。”

薛姨妈傻眼了,满眼无措地看看自家闺女,张张嘴欲言又止。

她能说她压根儿不是那意思吗?

还不等母女俩反应过来呢,便又听见王夫人接着说道:“不过宝丫头这会儿有机会能多练练手也好,等将来直接就能上手倒也省事多了,到时候我也就不必再操心,大可以安心享乐便是。”

这话里头“放权”的意思可就再明显不过了。

偌大一个荣国府掌家奶奶的宝座啊,这饼着实不小。

薛宝钗状似羞臊地低下头不语,眼底却是一片清明,甚至暗含几分讥讽。

薛姨妈连连瞧了她好几眼,未曾得到什么暗示便也只得含糊不清地应对几句罢了。

所幸王夫人心里头揣着事儿一直分心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呢,否则以她们姐妹之间门的了解真难保不会起疑。

比起闺女来,薛姨妈这个做母亲的反倒显得“稚嫩”许多,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三人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话家常,说着说着却听王夫人忽而就叹息一声。

来了。

薛家母女对视一眼,心也随着这声叹息提了起来,可该“关心”还是得“关心”。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叹的什么气呢?”

王夫人未曾言语,一旁那周瑞家的便忙不迭接了话茬,苦着脸絮絮叨叨起来。

“说起来还是因着咱们家那位大姑娘呢……当年小小年纪便一头扎进了深宫里,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也不知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头,好歹如今得了皇上的喜欢,皇贵妃娘娘也夸赞着呢,可算是熬出点希望来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如何还这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呢?”

“哎呦姨太太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不过也就是刚刚才有那么点儿起色罢了,宫里头各色美人数不胜数,等明年又到了大选的时候,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进一些年轻的小姑娘呢……这僧多粥少的,不使点劲儿哪里能抢得着一口吃啊?”

“这倒也是。”薛姨妈连连点头认同这说法,随即又忙安慰道:“不过姐姐倒也不必太过于忧虑,贵人那样的品貌满天下也再难扒拉出几个来了,便是宫里再如何百花争艳也好,如今既是被皇上看见了,怎么也不能轻易就忘了去。”

然而事实上她甚至连元春长什么样子都不是很清楚,也不过就是听府里的人夸,听她姐姐说起过罢了,加之二十好几的年纪还能如此得宠,想来的确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这话听着王夫人自是十分舒坦,不过面上仍是一片愁容,“你不知道,宫里可复杂着呢,不是品貌好就能尽够用的,否则元春又何至于苦熬这么多年才将将冒出点头来啊?上上下下哪儿哪儿都是人情都是世故,光是有容貌有手段还远远不够……”

这一顿,周瑞家的便立马知趣的又接了话来,“就拿咱们府上来说罢,平日里想要支使着那些个丫头婆子办事利索些还少不得要给点甜头呢,更何况那深宫里头呢?更是个顶个儿见过世面的人精老油子。”

“前头大姑娘托人送了封信回来,只道寻常想要吃口合心意的、想要盆热水洗个澡都得打点一番呢,要不然人家可有的是法子磋磨人,偏还叫人有苦说不出,你说这气人不气人?更气人的是寻常三瓜俩枣儿的人家还都不稀罕多瞧一眼,没准儿还得啐两口唾沫星子呢,一个个那可真真是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