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夜幕已深, 与灯火通明的街巷相比,整个凌岚湖倒显得有些乌沉沉的,而湖中的浮台又只在四个边角各点了两三盏小灯, 那么点柔和的光亮跃跃印在少年纤细的身姿上, 再加上周边荷茎高立, 层层簇拥着将浮台半掩在其中,翩然弯折的少年腰身柔软,脚下灵动轻盈,看起来便像是踩在莲叶上起舞,让这场面隐约透着点出尘的意境。
柳栐言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虽因距离和光线看不太真切,却越看越觉得少年有些面熟,他兀自思索无果,也不靠自己死磕,转头就去询问柳承午,而柳承午本目不斜视地守着主人,忽然听闻主人发问,这才往那莺歌燕舞的地方看过一眼,他眼力向来就好,身为暗卫记人又准,因此很快便收回视线,对主人低声应到,
“主人,是亭雪。”
可柳栐言不仅认不出人,听柳承午说了名字一时间也没能想起来,柳承午见主人神色仍是茫然,显然还是不知道那是谁的样子,就在短暂的迟疑后略抿了抿嘴,主动开口提醒道,
“前些日子给仙居楼送石榴时,您曾在屋里见过他的。”
柳栐言被柳承午如此一提醒,总算慢半拍地回忆起对方来了,他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接着便觉得意外地生出些惊奇,忍不住又向那边瞧了几眼。
少年穿的也算严实,只是有些部位的布料单薄的像是只有一层羽纱,但凡他扭转身姿便若隐若现,哪怕光源不够明亮,也能让人窥探到下边光洁的脊背,以及被遮挡住小半的漂亮的腰线,由于每次显露皆转瞬即逝,反而让少年流露出一种难以抵挡的媚态,若是之前不曾见过面,柳栐言还真想不到这个舞姿勾人的少年其实是个怯生生的,性格内向腼腆的孩子。
不过亭雪会出现在这里,想来怀洛也该在附近才对,柳栐言记得怀洛还曾邀他一起过来,可眼下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便猜他是在楼船上层,柳栐言本想到二三层看看,结果倒被驻守在楼梯口的护卫再次拦住,那人辩识过柳栐言的请帖,却是一边递还一边恭敬拒绝到,
“公子手里这帖子,是不能到楼上去的。”
柳栐言这会才知道里头讲究,竟是还有上下限制,而分发出去的帖子统共有三类,分别在右上角画着岁寒三友松、竹、梅的图案,他的帖子画的是松纹,于是只能进最底的这层,柳栐言依稀记起单钰将帖子交给他时,确实说过“提起的有些迟了,只能委屈公子”之类,只不过他当时不曾在意委屈是指什么意思,也没有仔细问过单钰,现在看来,说的应当就是这个。
柳栐言将收回的帖子随手交给柳承午,对自己被拦下之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懒得再想办法去楼上找怀洛或者单钰,便在这一层选了个位置不错的空座,伴着底下的奏乐继续赏舞,只不过这歌舞再好,终究也不是柳栐言特意赴宴的目的,何况浮台离楼船的距离并不算远,之前站在边栏附近还没什么影响,等这会坐在供客人歇息的内间里头,一下倒看不见多少下边的东西了。
柳栐言吃了几口侍者端上来的解腻的茶水和糕点,正想让柳承午去看看是在哪里射箭,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锣响吓了一跳,他骤然受惊,差点要将手里的茶盏丢出去,柳承午时时关注主人动向,见状忙伸手护住茶盏外沿,以防尚热的茶水溅出将主人烫伤。
他体温向来偏低一些,在这秋夜里凉的如同刚浸洗过井水,这会一时急切不小心触碰到主人手指,就让柳栐言的注意力瞬间被带偏,无意识低头看了看相叠的部位,柳承午让主人的小动作一提醒,方才被丢下的理智这才迟一步跟上,他讪讪将手收回,耳尖却已泛起薄红来,只能小声补救道,
“……主人当心。”
柳栐言因为这人的反应忍不住想笑,可惜还没能来得及开口逗逗他,就被又一声哐当响起的嘹亮锣鸣打断,他循着声音方向找到了一面低悬的金锣,但在第三声锣响出现时,却没瞧见边上的侍者敲打它,便猜这动静应当是楼上传来的,而随着这三声锣鸣,原先袅袅宛转的奏乐已自觉停下,连内间里或三或五聚在一起赏月听曲、谈天说地的宾客也不再言语,以一种奇怪的默契安静下来。
于是除去岸上还隐隐听的到些许声响,楼船周围倒一下都没声了,柳栐言刚来没多久,并不清楚这是准备做什么,他坐在原处静观其变,接着就听楼上有人喊了句顾小姐起弓。
说话的人想来身负内力,这一句喊的不仅声音洪亮,吐字也清晰,连柳栐言都听明白了说的是什么,而等他高声唤完,湖中暗处竟还有人复述,柳栐言仔细看了许久都没看见人影,最后在柳承午的指点下才发现荷叶间停着小船,只不过因为没有灯火黑不隆冬的,若不曾发出声响,便实在难以叫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