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似乎孟庭轩有些精神不振,在给孟夫人问过安后,他的语气便低沉了一些。“母亲是帮父亲做说客吗?
”
“自然不是。”方才面对顾轻幼有些紧张的孟夫人此刻声音坚定了许多。可随即,她又微微叹气。“娘亲不想像你爹一样为难你,只是,你也要跟娘亲说明白,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而害怕?”
孟庭轩紧紧靠在红木玫瑰椅上,眼眸低垂,眉间如锁雾,像是早就盼着有此一问。“母亲,我害怕站在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的场景。害怕皇帝高高在上的声音,害怕太监用那副细细的嗓子传旨。也,也害怕太傅大人……”
“你父亲说过,太傅大人看似性情冷冽,实则尽忠尽良,从不戕害好人。”孟夫人道。
“我知道。”孟庭轩的声音稍稍有些不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你懂这种感觉吗?我也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好,可我是真的害怕。太傅大人站在殿上,我总觉得像座大山似的,连,连气都喘不过来。您,您就当我是胆小吧。”
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孟夫人当初最欣赏勇武刚强之人,这才毅然嫁给了彼时还只是一位小将领的孟将军。却没想到造化弄人,丈夫的确成了大誉的英雄人物,可自家孩子却生得如此胆小怕事。她心里一阵窝火,可语气上却不显,只是叹道:“你如此说,母亲便明白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黯然。孟夫人抿了一口热茶,眼往窗外,徐徐道:“我只生了你一个,余下的几位庶子何尝不虎视眈眈。若你毕生只得春坊中允之低位,只怕来日争不过那些庶子。彼时你让我如何自处?你又如何对得起我?”
这话说得狠了,孟庭轩的手顿时紧紧把住了玫瑰椅的扶手。他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但见她连日来脸色憔悴,一时心头也难过,索性便说出了心底的打算。“母亲,我与顾姑娘的亲事成了之后,我便让她出面,让太傅大人帮我寻一个上朝无需多言,只需在有司做事即可的闲官,想必,官职也不会太低微了。”
孟夫人的心头凉得厉害,忍不住又抿了一口热茶,才松快一些。可眉宇间的哀愁如何也化不尽。“儿啊,你看太傅大人年长你几岁?”
“五岁。”孟庭轩不疑有他。
孟夫人点点头,“是啊,可太傅大人四年前就成了太傅,彼时也就比你此刻大一岁罢了。虽说有陛下的信任,可太傅大人出身市井,难比世家大族之势力,朝堂之上自然无一人信服。你再瞧如今呢?如今别说朝堂上,就连那地方官员,一听太傅大人的威名,也要战战兢兢,思过自省。”
“大誉朝也只有一位太傅罢了。”孟庭轩反驳道。
孟夫人摇头。“我与你说这件事并非想说太傅大人地位尊崇,而是想跟你说,太傅大人今日所得一切皆是人家殚精拼搏而得来。你父亲大前年代过一年的誉州统领,入夜查禁是常有之事。你可知,你父亲曾多次在刑部遇上太傅大人翻查积案,在吏部遇上太傅检视官员考课。就连从前越江之战,太傅大人亦曾孤身前往,领着手下一众亲兵,冒性命之险,亲自绘制出了越江地图。若无此图,你父又如何能打如此胜仗?”
瞧着孟庭轩不为所动,孟夫人继续道:“你觉得太傅大人没怕过吗?他当年不过二十四岁啊?当满朝文武与他意见不同时,他一人舌战群臣,你以为他会不怕?当皇帝与他政见相左,他引古论今,让当今圣上为止叹服,你以为他没怕过?当校验三军,三军先发难于他,让他与将军兵戎一战,难道他心中没有胆怯吗?儿啊,不是人家不怕,正因为人家战胜了这份畏惧,才有今日的李太傅啊!”
一句一句,苦口婆心,发自肺腑。
说得孟庭轩的手心黏腻湿滑,一双眼始终盯在波斯地毯上。
说得顾轻幼神色呆呆,只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水,瞧着里头的茶叶沉浮上下。
第21章
房内的自鸣钟里打开一扇小窗,一只铜雀轻声蹄叫,告知人们此刻已近正午。孟夫人咽了一口茶,茉莉的清新在口齿间荡漾。她以目视自己的儿子,可孟庭轩依然不吭声。显然,他依然不觉得自己能与太傅大人相比。
孟夫人见状摇摇头,忽而又开口问道:“儿啊,那你可心仪那顾姑娘?”
“自然是心仪的。”孟庭轩脸色稍颐。
“那你能保证,顾姑娘也心悦于你吗?”孟夫人追问。
“自然能。”孟庭轩的脸上稍见得意。“母亲,这些年您也看见了,咱们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们踏破了。说句托大的话,放眼大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