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儿只有宣瑜才会干。
他厉声呵斥道:“确实是奸人当道,梅节度使,你梅家鱼肉百姓数十载,卖官鬻爵、逼良为娼、克扣军饷、强占土地、贪污受贿、玩弄职权……侵吞灾粮、草菅人命……”
“二十多年犯下的大案要案一百零三件,包庇族中子弟犯下的案子有七百件,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没有记录在案的数不胜数……你说你还想落下什么下场,你觉得你配有什么下场?”
梅仁听完,神色大骇,怒目而斥道:“七殿下怎可污蔑我梅家?我梅家有从龙有功,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守着这南方荒凉偏僻之地,何曾有过怨言?殿下怎可凭借听来的风言风语诬陷忠良?”
他举着捆住他双手的镣铐,痛心疾首质问道:“如此对待为朝廷出过力的边关大将,殿下就不怕寒了百万将士们的心?就不怕寒了无数为国为民忠臣的心?我梅家为边将数十载,从未有过反叛之心,纵然手握兵权,从未干涉州县任何事物,也不涉足各州县……”
宣瑛打断他道:“可有人收集齐证据,将你们这些年做的桩桩件件写成供状,上交给本王……你的罪,你父亲的罪,你家族的罪……罄竹难书!”
梅仁愤怒的眸光中满是茫然,他脱口而出道:“谁?谁敢污蔑我梅家?”
“是我。”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如同一桶凉水泼熄熊熊大火,周遭瞬间寂静下来。
梅仁如遭雷击石化当场!
半晌,他才微微转身看向来人。
城楼下的尸体已经被清理掉,地面还没来得及收拾,青石板长街上都是一滩滩血迹,纵横交错,越往城楼之下,血迹汇聚越多,形成一滩滩小水洼……
钟鸿才背后是破晓前的黑夜,身前是火光与鲜血交错的街道。
在街道尽头是梅仁那僵硬的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目光!
第29章
半晌,梅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
他杀人无数,一路走来,脚下是尸山血海,身后是枯骨遍地,却从来没做过噩梦。
他曾好奇问人,做噩梦是怎么样的感觉?
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回答都是不一样的。
有人惊惧害怕,有人悲痛万分,有人悔恨交加,有人万念俱灰……
此时此刻,他如坠一场修罗炼狱般的噩梦。
他不相信这是一场噩梦,周围的一切场景告诉他,他早已陷入万劫不复的噩梦里二十年!
百般滋味一起涌了过来,只剩下满脑子的空白,难以置信有之、惊惧悲痛有之……
像是坠落悬崖的人,明知道能抓住的只有一条毒蛇,他依旧满怀希望的抓住那条毒蛇,不死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师兄?”
钟鸿才神色淡然,目光坚毅看向他,无半分愧色,平静的话激起惊涛骇浪:“节度使大人,本官是老了,但还没有老糊涂,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从一开始……”
他顿了顿,神色有那么一丝不忍。
这个人二十年前与他在梅家别庄认识,那时的他还是个少年将军,身着枣红色华贵衣衫,骑着一头黝黑的骏马,耀眼夺目如同盛夏午时的太阳。
他策马踏过别庄百花丛,马蹄溅起飞花无数,经过他身边时,他勒住马,扬鞭指向他,桀骜道:“你就是我父亲的门生。”
他恭敬行了一礼道:“是。”
少年将军扬眉道:“听说你文采斐然,犹善画作。那你就以本公子刚才的雄姿即兴作赋一首,再作一幅画给本公子送来。”
能得梅家嫡公子赏识,无异于一步登天。
一般门客若是得了此番殊荣,必定感激涕零,欣喜若狂,竭尽全力去讨好。可他没有,依旧那副淡然恭敬之色道:“是。”
少年将军冷嗤一声“无趣”,便策马而去。
后来画作赋作送上门,一连几个月都无音信。